天上流星划过

                天上流星划过 

                                           

      人到中年，记忆中好像很少有人在人多的时候如此夸赞我。“宝利这娃乖得很，懂事得很。”我在她眼中是个娃娃，一个懂事的娃娃，一个很乖的孙女女婿。如今，九十一岁的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的儿女们，离开了她的孙子孙女们，离开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和土地。

      跪在她的灵柩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儿女们此刻肝肠寸断，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孙子们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昨天还在寻找她的拐棍，今天却撒手人寰。昨晚我和妻子在渭河漫步，天上流星划过，我没太在意。几个小时后，就传来婆去世的噩耗，难道那是婆在向我作最后的告别。我不相信老人说的天上的一颗星滑落，地上就有一个人会离开。可是，婆啊，你却真的不在了。

      婆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静静地站在她的灵柩前，看着婆已经紧闭了双眼，她再也不能呼唤着我的名字，再也不会叫我上到她的干净平整的热炕上 ，再也不会让我给她梳头发，给我把她柜子里的零食拿出来让我和我的儿子吃了，她再也不会给我的儿子染指甲花，再也不会给她的儿子们剥玉米，再也不会给她一手带大的亮亮孙子炒馍馍蛋蛋吃了，再也不会操心她那个可怜的杨帅孙子了。

    唉！婆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婆啊，你累了吗？还是你怕拖累儿女们，怕给他们添负担？你好强了一辈子，养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她们最大的已经过了耄耋之年。可是，如今他们跪在你的遗像前，哭得像个孩子。

      是啊，父母在，我们永远都是孩子。可是，如今，他们，你的儿女们都成了没娘的孩子，世界上最爱他们的人去了。你又养育了多少个孙子，他们小时候 每晚都和你挤在一个热炕头，你给他们染指甲花，你给他们做好吃的，你训他们，你爱他们，他们可都是你牵挂的人啊！婆啊，你怎么舍得扔下他们不管呢！

        可是，婆啊！我知道你太累太累了，你像一列前行的列车缓缓地停下了脚步。你走得那么安详，没有给儿女们留一句话，你仿佛完成了人生所以的使命，像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最终汇入大海，说不上快乐，也没有悲哀。

      最近几年，尤其是你身体不好的时候，常听你说，什么时候才走啊，走了就不糟蹋你爸和你二爸了，也就不让你姑们操心了。婆啊！你处处为儿女们着想，你为了不给儿女们牵麻烦这么多年硬是独立生活着，还养着一个孙子，直到前几年你终于累得不能动了，才舍得让儿女们来照顾你，只要你有一点可能，你总是不愿打搅儿女们。即便在你身体日渐不好的时候，你还要拖着行动不便的双腿去后院上厕所。

      婆啊！您是见过的最好强，最坚强，最爱干净，最勤劳的老人。每次去你屋，你的土院子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几个平方的撒子房里，一尘不染，尤其是你的炕上，总是整理得有条不乱，每个物件都有恰当的地方，织布单子平得没有一丝褶皱，连那针线箩筐里都归置得错落有致，从来不放其它的杂物。即便走到后院，那柴禾也摞得上下整整齐齐，周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婆啊！你总是那么勤劳，一刻也闲不住。那几年，农忙的时候，八十几岁的你还总是操心着地里的农活，每年瓣玉米的时候，你不是给大儿子剥玉米，就是给二儿子剥玉米。你的手是那么粗糙，像极了龟裂的松树皮，但手中的活儿却被你演绎成了飞舞的精灵，那一个个玉米棒棒在你的手下完全被征服，一个个缴械投降。从那时我就知道您年轻时一定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也一定吃尽了生活的苦。要不然，你的那十个手指头怎么会屈不能伸，怎么会如此变形呢？

      是啊，把七个儿女养大成人，再给他们娶媳妇寻婆家，怎是一件容易的事？一生养活了七个孩子的女人，怎能不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一个命运多舛自立自强把全部都奉献给儿女们的女人，怎能不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听说，至少有七八个孙子在她身边长大，都在小时候无数次睡过她的热炕，童年享受过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爱!她一生舍不得麻烦儿女们，却从来不埋怨儿女们给她添麻烦，管了儿女，管孙子，管了孙子，管重孙子。我的双胞胎儿子刚过满月就送到了她外婆家，那一两年，二宝有多少次是在她外祖母的怀里睡着的已经记不清了。又有多少次，二宝在婆的炕上嬉闹，爬着墙学走路，撕坏婆的纸窗子，婆还夸二宝机灵，总是耐心地扶着二宝一遍遍在炕上胡逞，给他剥橘子吃，给他嚼馍馍吃，也给他像当年给自己的儿女包指甲花一样给我的大宝二宝包一手红红的指甲花，第二天把那裹在指头尖的塑料纸一取，孩子们便在婆欢喜的眉宇间脸上乐得成了一朵花。

      是啊，我在想，为什么婆总是喜欢给孩子们裹指甲花呢？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无论是儿女还是孙子。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婆是一个爱美的人，她心里永远盛开着那红得灿烂香得醉人的指甲花，她的心里永远都期盼着自己的儿女们，自己的孙子们都过上美好幸福的日子，那是一个农村妇女，一个伟大而平凡的母亲最朴素而真挚的愿望，也是世间最质朴无华的善良和对生命的理解!

        可是，婆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还记得那年过年我们一起将您簇拥在最中间照的那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吗？婆啊!你还记得我们去年在你炕上给你拍的那段抖音吗？那时，你还那么精神，说话亮堂堂的，慈祥的面容，温暖的话语，一切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婆啊！我怎么叫都不能把您叫醒了，怎么呼唤你都听不见了啊！

      婆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婆啊，您真的是那颗天边划过的流星吗？我不信，我真的不信。婆啊，我还想和您说说话呢？我还想和你唠唠嗑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婆啊，安息吧！我那勤劳善良平凡而又伟大的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