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 4

小城往昔 4

小城往昔 4

县城的气氛日益紧张，大街上已经少有闲人往来。我们家居住的大院东面，紧邻商业局的仓库。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在大院玩耍时，就会看见在田家房屋顶上，常有一个男人手持步枪来回走动，站岗放哨。

后来一些事情发生在小巷南口的小东街。

小东街是一条土路，坑坑洼洼的，但是路面和东大街差不多一样宽。从巷口向东不足两百米，就是商业局的后大门，两扇大门又厚又高，只有在货车进出时才打开，平时只是中间的小门开着供人出入。小东街从西向东到了这一段，地势低了许多，商业局后大门到路面就是一个大斜坡，对面是一家大院和几户私宅。

一天中午，我们几个小孩在商业局后大门对面的大院门口玩耍，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而近，只见两个男人慌慌张张从我们身边经过向东头跑去，声音是从后面追着的一群男人中发出的。这群人大约有七八个，个个头戴柳条头盔，臂套红袖套，在一个同样头戴柳条头盔、臂套红袖套但手里握着一支步枪的男人的带领下，急速追了过来，身后尘土飞扬。当时母亲正好来到小东街喊我回家，见此情景，吓得把我们几个小孩急急忙忙赶往这家大院中躲避。

这群人冲过来的情景，就像当年宣传画上的那样，左手握拳，弯臂送肘，侧身做向前冲状，人人显得意气奋发、斗志昂扬。我不知道是这个场面和宣传画恰好吻合了，还是宣传画强化了我对这个场面的记忆，而且，领队的那个男人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成了我们的和蔼可亲的街邻。总之，当年小东街的这个情景，至今在我的记忆中历历在目。

或许是此后，有那么几天，商业局的后大门紧紧关闭，空荡荡的斜坡上，仰面躺着一个死人。我曾随一些大人远远地望过去，小东街上几乎不见行人，太阳明丽地照着，这个死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周围有一种巨大的安静。我的印象中，这个死人似乎在那个空荡荡的斜坡上躺了两三天才被抬走的。

县城的武斗在升级。后来听说，在走乡下姥爷家的那条路上，出城一公里的地方，“延总”侦得“抗大”在棉花加工厂可以加工一些大刀、长矛和土枪土炮等简易武器，便率人攻打，结果在加工厂大门口被电雷炸死了两个人。

我不知道商业局后大门躺着的那个人是怎么死的，许多年后，我竟然在回忆中想象成了是造反派攻打商业局后大门时被枪打死的。后来打电话向母亲确证时，母亲告诉我，当年躺在商业局后大门的这个死人，是他们商业局的老局长，因为受不了挨打批斗，跳井自杀的。

但是我清楚地记得，那些天，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这不仅仅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后对死亡的本能的感受，更因为死亡竟然以如此方式宣布它的存在，而且和明丽的太阳联系在了一起，这种怪异使我至今难忘。我第二次而且是近距离地看到死人时，是两年后在东关小学刚上一年级的那个夏天，而且，午后的阳光也是那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