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龙瑞初,出生梅城。解放前西门下河水泛滥,河堤失修,年幼的外公跟着父亲颠沛流离,最后在罗家潭江边落户,一生与河水结缘。
外公的母亲去世早,大他几岁的姐姐八岁就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年幼的外公与烟斗不离手的父亲相依为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略识几个字的外公自幼机智敏锐,加上罗家潭是远近有名的集市,罗家潭江边是当时有名的码头:船只来来往往,有煤炭、树木、布匹、食盐……见识多,胆子大,外公年少时就开始跟着船只贩卖商品,走南闯北。一个少年只身商海并非易事,摸爬滚打,得意时,挑着成担的“大脑袋”去武汉贩盐,落魄时,所有的银钱被日本鬼子抢掠,差点丢了性命,靠着好心人接济,一无所有回到了家里。
外公结婚早,年轻貌美的外婆十六岁就嫁给了外公,两个自幼丧母的苦命人结婚后一共生育了12个孩子,有七个孩子(4男3女)养大成人。七个孩子个个断文识字,会写会算,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实属不易。
人穷志不短,人穷心不蛊,这是外公常常教育孩子的话语。
从小行走江湖,外公除了懂一些经商的门道,也汲取了杂家的防身及治病的方法,诸如喊痧止血,惊怵偏头痛,毒疮等一些疑难杂症。
我记事的时候,外公年岁大了,已经退休在家里(外公后来被政府收编在网岭供销社)。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医疗水平极其低下,略懂医术的外公成了当地的郎中。在外公家里经常会有掉了下巴的需要帮忙推上去,得了偏头痛的、面瘫的、鬼缠腰的、孩子夜间哭闹的需要外公烧灯火或者拿些自制药。一年365日几乎天天有人需要帮忙,外公耐心看病,外婆端茶递水,分文不取。
记忆深刻的是每年的五月初五,正午间外公会取白酒大蒜雄黄还有一点香灰自治雄黄蒜子油,这个蒜子油对蚊虫叮咬非常管用,我小时候贪玩,爬门背(以前的人家都是木制大门)穿树林,经常会有蜘蛛毒,买的皮肤软膏都没有外公的蒜子油效果好。
端午节的午饭之后,外公家门庭若市,远近的乡邻会带着孩子来外公家烧灯火(民间传说烧了端午火,一年都会健健康康的),那天,外公会早早的摆好凳子,烧好茶水,备点自己做的包子,拿出自制的艾条。大人会烧头顶,太阳穴……小孩会是在肚子上的青筋烧几注。用火柴棍点燃艾柱,燃着了,看不到明火。如果是成年人,个子不高的外公站在坐着的邻居身前,用手摸着头上或者额前的穴位,对准穴位极速一点,皮肤上就会有一个红红的小圆点。如果是小孩,那就一定需要家长配合了,或家长抱在怀里,解开衣服,露出爬满青筋的肚皮,艾柱还没下去,大声嚎叫声,双手飞舞双脚上下不停踢,这时的外公会慢慢的安抚他,一颗糖,一个包子或者一个粽子,直到配合为止。端午的烧灯火往往会持续到傍晚才结束,每年都会有等了一下午都没完成心愿的,预约着来年。
外公会识草药: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知母,鱼腥草,蒲公英……
外公也会用草药,我读初中的时候,离家有三十多里,那个年代交通不便利,只能在学校寄宿。初二的时候,脖子后面长了一个疖子,起初没有在意,后来越长越大,头都抬不起来,脸色苍白,四肢无力,请假回到家里,妈妈把我带到外公家。外公一看,一句“崽呐”,把我和妈妈当场喊哭了。外公说:“幸亏回来了,还拖延几日,这个疮会烂穿,恐怕命都没有了,这是最毒的对口疮。”外公随即找来一碗白酒,先含一口白酒对着创口一喷,再含一口白酒对着伤口用嘴巴吸,每吸一次都是满口的脓血,吸了很久,一个大大的脓根才被吸了出来,后脖子的伤口下陷了一个大洼,妈妈看着都流泪了。清理了伤口,外公就到山上寻草药去了,回来时手抓了几把草药,用清水洗净之后,外公直接把草药放入口中嚼碎,敷到伤口上。连用了两天草药以后,伤口基本愈合,我也得回学校了。外公说,你不认得草药,我多摘了些,你带到学校去,以后你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事情要自己学会用草药,抓一把叶子之后,洗干净,用药的时候想想外公和你说这些的样子,就灵验。
一碗白酒,一口脓血,一把草药,外公离世已经二十四年了,每每忆起这些,我的泪还会止不住地流。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1996年2月88岁的外公去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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