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小路

记忆中的小路，是一棵没有年轮的大树，永不老去。今夜，深蓝广阔的天空，在四周高耸接天的大山映衬下，格外深遂、幽静，小路在朦胧的月色中，弯弯曲曲，蜿蜒曲折，在记忆漫长的沉淀中，如埋藏地下的酒酿，日益甘醇、清冽，甜美。

怎能忘，求学路上八年的时光，那一草一花，一石一木，那满载欢乐的无忧岁月，有渐渐长成的我们，如今，长眠于此的父兄让小路平添一份悲凉。串串清脆的笑声在耳旁响起，背着书包，你追我赶，漫山遍野去采摘春天路旁开放着无名的小花，还有，晶莹的红色小球紧簇着可吃的“蛇坡儿“，但是大人说蛇爬过就有毒了，因此我们是不敢轻易吃的。

然后找指甲花的花瓣来染着女孩子的指甲，颇为优雅地在同伴中亮出来，那神态很美的!红薯熟了，把叶子折成小断小断的用皮连着，可以作耳环、项链、手镯，像个公主似地一直到回家才拿掉。太阳炙热的中午，知了高亢的尖音不停地鸣叫，让人大汗且心烦，但遇着路上停着有蜻蜓，便蹑手蹑脚走过去，伸出两个手指，在尾部一合，便可忘记一切，以把玩半天了。

秋天到了，小路上到处响着轻脆的声音，那是我们在草地里找到的野蜿豆，挑一个饱满的，剖开一面，去掉里面的种子，掐断两头尖部，放在嘴里一吹，一阵优扬的声音变成了。

放学路上，在草丛里寻寻觅觅的，一定是无忧无虑的我们。印象最难忘的，是一次独自走进小路的夏日傍晚，披散着微湿的头发的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天边的太阳在燃烧，炫目的红，耀眼的金，铺盖了半个天空，透过云彩缝隙，一束束光柱直射地面，群山周围有了大块阴暗和明媚。

巍巍高山从遥远的天边一直延伸到眼前，山脚下那奔腾跳跃的大宁河，如细细飘带，一改平时的呼啸，此时温柔平静地和她的支流会合，缓缓东去。右边的新县城中，似遥远的城邦，没有平时的喧哗嘈杂，高大的建筑也如小孩的手中的积木，整齐地堆放；绿色的庄稼地如一块地毯，覆盖其间；环城公路上，有微小而细弱地走动，此时，唯有山风在耳旁呼呼，暖暖的阳光下，眼前金黄的野草随风轻荡，我呆呆地站立，了无思绪。任凉凉的风吹乱我的发，裙袂飞扬，我早己化为这山中一物。

小路上平日逗留，让我和我的儿时好友突然发现了小路的“惊人秘密”，在进入农家庄稼地里，有一块不为人知的“花园”!我们兴奋极了。那是一块由一些大石头推垒而成的，椭圆形“园子”，干净的石头上面开放着大朵大朵的花儿，红的、黄的、白的，引得蜜蜂嗡嗡直转，蝴蝶翩翩。我记得那白的花儿，像叫“唐古离”的，单瓣的花怒放着，中间的淡黄色花蕊有微甜的气息，据说是可以吃的，我们兴奋地一朵一朵地观赏嗅闻，就是不忍摘下一朵。从此，这座“花园”就是我们心中的牵挂，约为我们知道的秘密，给小路平凭了许多乐趣。

小路上最怕的，就是路边的坟了，最密的地方，路边一溜有三四座，如果是遇到独自一人行走，我就会在小路前转弯处，深吸一口气，然后眼睛别向另一边，飞快向前冲去，直到另一个转弯处，才喘着粗气停下来。而当物是人非，亲爱的父兄也留驻此地，才知道，它们是人们心中的隐痛。

多年以后，一个寒冷的冬天，离家返乡的我和亲人们默然走近小路，此刻，小路杂草丛生，满目凄凉，黄褐色的土地上裸露的大块苍白的石头，群山威然，冷绿萧瑟，天空低而阴沉，如我们悲伤的心情，小路知我，以一种儿时不曾相似的面目见我，我来到父兄面前，那一座座坟啊，是亲人无法相见的门槛，我们如此之近，如此之远，我伸手抚摸这不能逾越的土地，那里有我亲爱的亲人和不能知道的世界，我长跪，泪不能止

“爸

我逃不脱这一脉的恩重

萧萧落木中你我的世界一样被隔断

东歪西倒的寒冷里

我不知有谁叩响你的门扉

还会有多久你健在音容

我久念之中的泪滴不住“

父亲，待春天到来，那漫山的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有小路相伴，您会高兴吗？小路啊，你是美丽和善良的，一如我的父兄，愿你们相互依恋，相互关照吧，永远的亲人，永远的小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