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讲了三件事:一是送宫花,二是宝玉会秦钟,三是焦大大骂。
先看周瑞家的送宫花。
大家别看,周瑞家的只是偶然间得了这么一个简单差事,送个宫花而已,但是里边的信息量却很大,也可以反映出一定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
我们先从整体布局出发,客观地来分析一下周瑞媳妇送宫花的路线和对应的人物及其住所。
我们知道薛姨妈是住在梨香院的,这里距离王夫人的住处是最近的。
而当时三春是在“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于是”周瑞家的故顺路先往这里来“,把宫花依次送给了迎春、探春、惜春。
而凤姐的院子也比较靠近王夫人的住处,周瑞家的很自然地又顺路去了凤姐处,因凤姐“不方便”接见,她便把四枝宫花给了平儿。
最后,周瑞家的才来到距离梨香院最远的贾母的住处,因为此时黛玉还和贾母、宝玉同住一处,也就是住在碧纱橱内,所以周瑞家的最后来此把宫花送给了黛玉。
黛玉在知道是最后才给她送的,那是相当不高兴,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其实,单从路线图上客观地分析,周瑞家的选择的送花路线,那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说,路线选择没什么大问题,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我们仔细察看,就会发现,其实问题是出在周瑞家的态度上面。
你看她,给迎、探、惜春三位姑娘送宫花的时候,都是“将花匣打开,说明原故”,尽显下人恭敬之态;而到凤姐这里,她“进入凤姐院中,蹑手蹑足……平儿便到这边来……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与他,说送花儿一事”,此时的态度也是谨小慎微;但是,当周瑞家的在宝玉房中找到黛玉时,她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戴来了。”这时的态度就显得随意了一些。
于是,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竟然一声儿也不言语。
咱们作为观众,冷眼一观,就可以感觉到周瑞家对待黛玉和其他几家确实不同,就连黛玉那样讽刺她,她甚至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一下,考虑问题也确实欠周到,没有考虑过黛玉的感受。
她之所以采取这种态度,可能有两点原因:
一是因为之前女儿来找过她,她也为女婿的事情着急,不想在这里多耽误时间;
二是她也了解黛玉的脾气,觉得黛玉不过是借住在贾家,虽有贾母撑腰,但在周瑞家的眼中,只有王夫人才是她真正的主人,贾母再权威那也是日暮西山了,贾家后院早晚都是王夫人的天下,所以她觉得没必要去解释。
总之这没时间和没必要,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如果黛玉对她越礼送花的事情并无感觉,说明林黛玉是不谙世事之人,对礼仪和人情世故都不懂,她以后对林黛玉的态度便可敷衍些,但林黛玉却“心比较比干多一窍”,加上神经敏感,她一眼看穿了周瑞家的背后的小心思,于是对她冷嘲一番,以示回敬。
第二件事是宝玉会秦钟。
宝玉跟着凤姐去宁国府玩,恰巧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也在。凤姐看了之后说秦钟把宝玉也比下去了,也是喜欢,拉着问长问短的。宝玉自见了秦钟的人品出众,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锦绣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
宝玉的这种思想,在现代人看来似乎很奇怪,因为现代的很多人都会觉得有钱人高不可攀,却很少人会嫌弃“富贵”。
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可知‘贫窭’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
秦钟的这种想法和现代的大多数人的观念很相似,觉得贫富之间差别太大,这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人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当你遇见喜欢的人或者对脾气的人,开始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地担忧和自卑起来,担心他比自己职位高,担心他比自己学历高,担心他比自己有学识,殊不知一旦对上了眼,所有的一切在对方眼里就都不是问题了。
宝玉和秦钟所想的,和他们原以为的阶级和贫富差距,并没有阻碍他们彼此的好感。况且宝玉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更是反对那些封建传统和教条。
后来宝玉和秦钟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宝玉便邀请秦钟到他家的私塾一起读书,他们商议后觉得这件事靠谱,就连平时不爱读书的宝玉,也因为有了秦钟这个伴儿,也愿意去私塾,并积极想办法要促成此事。因此两人相谈甚欢,后来天黑了都要回家,才依依惜别。
我不愿把宝玉和秦钟想象成别的乱七八糟的关系,或许就是同性之间的互相欣赏和心心相惜吧。
第三件事是焦大大骂宁国府。
吃毕晚饭,因天黑了,尤氏说:“先派两个小子送了这秦相公家去。”媳妇们传出去半日,秦钟告辞起身。
不想小厮们因为路远没有油水,都不愿意去送秦钟,就欺负焦大,派了这个苦差事给他。
焦大是什么人?虎落平阳被犬欺,一顿跳脚大骂,就将贾府的里子和面子,都骂了个干干净净。
焦大是不怕人的。别说贾珍不在家,在家可能也拿他没办法。从宁国公死后,焦大在宁国府就再没有怕的人。虽然他还是奴才,可谁让他功劳大呢?
从贾代化、贾敬、贾珍再到贾蓉,一代代新主子,焦大都不放在眼里。焦大心中宁国府的富贵,都是他当年死人堆里救出宁国公后才拥有的。没有他焦大,连宁国公都没了,哪来的现在的这一切。
至于,焦大这个大功臣,如何沦为这种地步,我们不得而知,不妨大胆猜想一下: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爱喝酒的毛病,可能会误事,不堪委以重任;
另一方面,任何主子也不会待见这种邀功自居的仆人,就算是皇上也不喜欢这样的大臣。
再有就是,宁国府不论是官职还是财力、物力,甚至人力都已经一代不如一代了,能把他留下,已经是看在祖宗的面子上了。
在他们看来,焦大有功不假,但却不能成为他以下犯上的理由。
古人说:“施人之恩不发于言,受人之惠不忘于心。”
也就是说,给予别人的恩惠不用说出来让人知道, 但受到其他人的恩惠心里一定要铭记于心。
如果焦大能够懂得这些,可能就不会混得这么惨吧。
也许焦大的心是好的,可能是替宁国公寒心,感觉恨铁不成钢,看不过宁国公的后人如此作践这得之不易的荣华富贵,可是他却忘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也太不讲究方式和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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