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没有静止时候的。天阴阴浸到栏杆的日子里,连楼下扫地的阿婆都要停一停,抬手支在扫帚上望一会儿,看是不是要把湿漉漉的衣服撑回廊上;香也点了起,熏蚊子。绿乌乌的苔藓和蕨类植物趴在最底下的砖缝里打瞌睡,吃饱了湿气的叶茎冒着凉苏苏的……在汽水里冒泡?
深深浅浅的绿,影子一般匍匐在地底,有腥味;“刚出来的叶子嫩得发酸,哪怕是胭脂唇红的,似乎惹得人泛甜,也只是星星的点缀。”阿妹没嚼过这些却异常坚定地点头…嗯,被老娘听到免不了臭骂一顿…把毛巾尝出炖肉味之后,跳跳虎一样蹦着去报告,以至于被晾了一天不准吃饭的惨痛记忆还在…真是死性不改。
硬要说的话,楼底的树又被吃了两棵,树墩露着白花花的肉,近来已经开始长枝抽叶了。
之前叶子枝杈太多,靠得人屋舍又近;白天的衣物晾不干,晚上又招虫子,尤其是一楼,所以就这样了。不过之前在晚上还是蛮好的,广场上灯光亮亮的漫过来,树影把它们撕裂扯碎了,洒在墙上,每次回来都有种光河睡在廊上的影子里,光河里的精灵却漂浮在夜的深海里的奇幻感…大朵大朵的白花,零零星星的白鸟,和像眼睛一样静静点着的白烛,都在枝上无声地歌唱。灯熄之时,焰已睡去,烟却在黑暗里描画着蜿蜒蜷曲的藤蔓,像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吞下一朵醒来的白玉兰。
但人是要活着的,尽管树没了,但衣服也确实干得快了许多,一楼孩子们的欢叫也更多更密,一楼围墙边的树还在张叶、开花、结果子,时令到了还是一树雪,时候来了亦是一树清晰的脉络图,留不住一片叶子也不吝惜一片叶子,不等一朵花也不仅仅等一朵花,不候一只鸟而是候着一个家的重聚。唯一等着的不过是倦怠和满足的终幕,而那,又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阿小,说凌晨三点是连神都不愿醒来的时候,虽然楼下阿婆已经开始簌簌地扫着叶子,但是神是一定还在打鼾的。因为鸟醒了,在叫,在吵,纷纷攘攘地爆开来清清脆脆的嗓音,啾啾啼啭,在窗上,在檐下,笑得连尾羽都在发颤,此时天已在慢慢地涌上白昼的潮水,把声音粉碎成沫,而鸟的响音,则会成为神的梦魇。因为生命开始醒来。
因为已经夏天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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