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我来～我送你走

     阴郁的天空没有星光，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这是一个让我感到悲伤的冬天。似乎有东西堵住了喉，想说的话太多却不知如何开口，不知该对谁讲。

你接我来～我送你走

    2017年1月8日，农历腊月十一，距离春节还有十九天，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没有等到我为她送去她最喜欢吃的小蛋糕，没有等到我四个月的儿子她的外曾孙叫她一声外祖婆……没有等到的太多！

     我的外婆今年七十出头，这个年龄在如今的社会不算太高。比她年龄大的老太太我熟悉的有很多，都没有她衰老的那么快。是病魔折磨她太久了，她心里的痛苦和眼里的悲哀我感受到多次，可却无能为力。我母亲跟我讲过，我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个抱起我的人是她，喂我吃第一口东西的人是她。母亲孕育了我，她接待了我，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对我最好的人。

     我出生后，母亲因为家庭的原因没法带我在身边，就一直将我托付给外婆照顾。可以说我从出生到上学的所有时间都是她一直在我身边，喂我吃饭，扶我走路，教我说话，陪着我慢慢长大。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外婆家，最爱吃的饭是外婆做的白面糊汤，最喜欢干的事情是拽着外婆的衣襟跟她去果园摘苹果。我记得那时候的我很调皮，总是惹祸，外公的脾气不太好，每次都会打我屁股，而外婆每次都会阻拦他的大巴掌落下，气的外公一声不吭的抽他的旱烟。有时候她也会因为我的捣蛋生气，可她却不打我，只是骂我几句，然后就让我跟外公去山脚下的泉里挑水，算是对我的惩罚，其实对我来说那是种乐趣。

     她唯一一次打我，我记得是一个冬天，特别冷，雪下的很大，她怕我冻着为了不让我出去玩，脱了我的棉裤，只让我穿了单裤在炕上玩。可是院子外边的小斜坡上那群孩子玩雪的声音让我忍不住，我就趁着她去厨房的空偷偷溜了出去，穿着单裤，那时候只顾着玩了也没觉得冷。当我坐在雪地上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她特别生气的骂着找来了，拎着我的耳朵就给我弄回炕上了。她脱了我的裤子，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屁股和腿都已经青了，而那条单裤也成了硬硬的冰片子。我看见她气的眼圈都红了，把我趴在炕边抄起扫炕笤帚就是一通揍，我哭的撕心裂肺的。打完了又把我用被子裹得紧紧的抱在怀里，边红着眼睛叹气边给我擦鼻涕眼泪。我知道她心疼我的同时也在责怪自己没有替母亲照顾好我，她像母亲一样爱我。

     后来慢慢长大，开始回县城上学了，也就没法呆在她的身边。母亲来接我的时候我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怎么也不愿意松手。没办法，她只好陪我一块回来，然后趁我不注意再悄悄走回去。每次只要一放假，我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往外婆家跑，仿佛自己家就是个上学住的宿舍。寒暑假总是在收假的前一天我才会依依不舍的离开，有时候不愿意走，她就让小舅强制送我回去。她就一直现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看着我们，我也一直眼泪汪汪的盯着她，直到到了沟底的大路转过弯再也看不见。那个时候我对她的依恋已经超过了母亲太多太多。

     我上高二的时候外公走了，因为癌症。他走的时候她没有哭，我哭的很伤心。她拉着我的手，拿手帕给我擦眼泪。外公病的时候很痛苦，她天天掉泪，等外公真的走了，她却不哭了。因为她觉得外公走了就不痛苦了，就解脱了，她不愿意看着他痛苦。外公走后她就一直跟小舅他们一块过日子，一个人度过了这几年的时光，从头发花白到白发苍苍，从身体康健到恶疾缠身。这些日子里我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陪她，我要求学，后来又要工作。偶尔有时间回家的时候，第一件事情肯定是买点她喜欢的水果和小蛋糕去看她。起初她每次都会很高兴的叫着我的小名，拉着我的手，问我这问我那。她抚摸我手背时我能感觉到她满手的因为长期劳作而生出的茧子，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慢慢的，她的身体开始出现了问题，先是手不受控制的发抖，我去看她的时候也很少会看到她脸上有笑容。我看着她愈发苍老的面颊和斑驳的白发，很心酸。再后来，她的病开始越来越严重了，看医生也没用，她开始犯糊涂，偶尔会胡言乱语，甚至出现幻觉。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甚至开始不认识我或者将我认成别人。那次，她吃力的抬起头看了看我说：“我不认识你”。听到她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我看着她越发佝偻的背，浑浊的双眼，渐渐失去光泽皱纹堆垒的皮肤，似乎我也已没有力气去说些什么，只好静静的陪她坐会，摸摸她粗糙的手，喂她吃点东西。她所承受的痛苦我无法体会，但我看的到她的悲伤凄苦，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以为她走的时候我不会哭，因为我觉得对她来说是种解脱。可今天，当我跪在灵堂前点燃烧纸，抬头透过白纸帘子的缝隙看到她瘦削的身形，安静的躺在冰凉的木板上，我终也没能忍住泪水落下。她再也不会和我说话，叫我的小名，喊我吃饭了。她走了，从此与我阴阳两隔。虽然已有征兆，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我还是觉得无法接受，那种心灵深处的悲恸填满心房，蔓延全身。

“婆 婆 你上西南，宽宽的大路，长长的宝船。婆 婆 你上西南，溜溜的宝马，足足的盘缠。婆 婆 你上西南，你甜处安身，你苦处花钱”

你接我来～我送你走

     你就这么离开了，也好，至少不会再那么痛苦！只愿天堂里没有痛病之觞！这个世界，你接我来，我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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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以此文缅怀我的外婆

          2017.1.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