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草莓》

        大约是在2008年的冬季 王凯一个人站在市第二人民看守所的铁门前 焦急的等待着曹梅 脚边的烟头零碎的一塌糊涂 今天她出狱 奥运刚结束的北京城 雾霾虽不算放肆 风沙却依然如旧 尘土裹携着寒风 不住的在他的身边打着旋儿 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嘎吱一声门响 只见她半显犹豫却又把持不住那隐秘的渴望 迟迟不敢迈腿 王凯一个箭步上去 却不想空气中弥散的颗粒物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电场 奋不顾身的陨落在他的眼球上 他只顾眯了一眼 嘴上却不由的说道 “孩子呢” 曹梅瞥看了他一眼 看似有些许残留的温情 但却如山风水波 不起不惊 就像一块巨石砸向一口深井 平静的让人后脊有些发凉 她冷冷的说“没了 四年前就没了 我在这里打掉了他” 王凯僵直了半晌 他早该想到的 梦醒了 他自顾自的径直走到了路边“走吧 我打车 咱回家”

      四年前 她入狱 而他一直东躲西藏 从未去探望过她 这无非是一种做贼心虚 因为这个牢本该是他去坐的 曾经如他这般意气风发 无所畏惧的人 这些年却差点把自己的尾巴都给连根切掉 做着最底层的活 拿着最卑微的钱 当着最卑微的人 他也终于沦为了自己曾经最不齿的人 但四年来却有一件事死死的固守着他的梦境 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认识曹梅的时候 王凯满24 正带着手下的一帮小太子们在他们经常混迹的小饭店里大摇大摆的开寿宴 按照他的说法 江湖人每一天都有再次跌入轮回的风险 每一次生日都得给它办踏实了 而她 正好是那家店儿的服务员 那年的她年芳21 虽整日面对着一群满口向你妈妈问候的小流氓 却生的俊秀高雅 清纯无暇 特别是那红红的小脸 笑靥绽放 犹如刚摘下的牛奶草莓 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咬一口 这般光景 不知引的多少小年轻整天赌咒发誓 这辈子不上了她的床 都愧对自己的亲娘 为此王凯天天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整天眼里 嘴里 心里 脑子里都是小姑娘 这能成大事吗 能混到凯哥这个份儿上吗 这条街上谁不认识凯哥的名号 17岁北漂下海 二十多就带着一帮弟兄坐镇龙头椅 做大事之人 断不可为了小姑娘就自乱阵脚 既然没那慧根 就别整天用下半身去思考人生 树大招风 做上了老大就有人想找茬 每年他生日 不知有多少人想让这般良辰吉日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祭日 这不今年 又被盯上了

          还能有谁 就隔壁街的老大猪皮陈 人如齐名 生的那是肥头大耳 幅员辽阔 抬头能看见天 低头却看不见地 整天还穿大褂 戴金丝眼睛 嘴里满是之乎者也 日日曰曰 你妈妈没告诉你还怎么“做“吗小姑娘 明面上看着是个老北京知识分子 背地里就一流氓加盲流 打的都是猪八戒进高老庄的主意 把他放在铁捻子下捻他个三天三夜都榨不出半点墨水荤腥 就因为两街交口的那几家店面的归属权 两伙人没少火拼 伸脸唾沫横飞 低头兵器称手 抬头他娘的就是干 昨天就因为手下一个兄弟的事干了一场 但王凯料定这货不敢在他生日的这天有所造次 这种肥波 女人还没睡够 都惜命的紧 我呸 他要料的定 就不会在厕所挨了冷枪 醒来的时候 一身挂彩的躺在曹梅的家里

        这种美女救英雄的戏码 本是老港片的钟爱 观众也看的津津乐道 感染力极佳 黑帮大哥意外遇袭 幸获佳人相救 这无非两种结局 导演心好的 那没准能修个正果 除此 就只能横竖来个梦断尖沙咀 绝情九龙寨 但这般剧情下的黑帮大哥必不是那种呼风唤雨的真正大人物 只有这般小人物的人生才如狗血淋了头 看似红火 却腥味扑鼻 其他的尚且不知 但相爱相杀的剧情在王凯这里同样受用 曹梅顺理成章的跟了他 而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 这个温婉爱笑的姑娘 原来一直喜欢着他

        王凯知道曹梅很爱他 由表及里 发自内心 和他平时见多了的那些妖艳并不是一路货色 但他不能为了她分心 他并不能确定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许很微妙 也许很枉然 他依旧自诩兄弟事业为重 女人孩子靠边 都说江山美人 没有江上 哪守得住美人 更何况 他的脑子里 此刻只有江湖

        不久 曹梅怀孕了 她并不视之为一场意外 她想把孩子生下来 她想和他有个真正的家 她甚至想和他结婚 她爱他 她并不在乎王凯能给她多么优厚的条件 她也并不喜欢那种缥缈而又可笑的大姐头的称呼 她虽处尘世的最下方 却半点不沾烟尘之气 她甚至希望 哪怕他做着最底层的活 赚着最稀碎的钱 却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她就满足了

        摊上这样的女人 老实汉子估计睡觉都他妈得笑醒 但浪荡惯了的人却如得烫手山芋 巴不得快点脱手 王凯的话语冷冰冰的 “你要生下来 那我们就结束吧 你要是觉得我不负责任 可以去法院告我” 这句话给曹梅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但也没有让她浑身战栗破口大骂遇人不淑 她很平静 特别的平静 理性在那一瞬间占据了绝对的制高点 毕竟她对他的爱已经让她处在了下风

        一个人去了妇产科挂号 一个人躺在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 一个人因为疼痛紧紧的攥住手术台的人工皮革 一个人抚着略带金属寒气死命翻腾的小腹 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到路边 一个人打车回到那条熟悉的街

        路过王凯的时候 她并未多言 只是嘴里漏出两个字“没了” 王凯心满意足 这才是成大事者的女人 这才是我王凯的女人 随即吩咐小弟 晚上给你嫂子炖点荤腥油大的补补 那碗汤在曹梅的床头放了一夜 一口都没动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缥缈的热气在空气中蒸腾 弥散 消失 她仍心存希望 又或者是人走汤凉的幻想 她依旧一个人去医院 一次 两次 三次 轻车熟路让人心疼 背后的辛酸却无人问津 也许会有人指指点点 背后议论 无非就是意淫一个人的好坏 我们不能说那些人肤浅 他们不过是得了一双被世俗所同化的眼睛和一张不调侃就会从他们脸上割离出去的嘴 没见他们平时有多忙碌的为国争光 看热闹和起哄倒是他们的专长 说到底就是没事干 谁一天闲的蛋疼没事就嚼人家耳根子 说到底 就是普通人 俗气却又挺接地气的 他们也不需要为个人的行为买单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群体

        入夜 曹梅一丝不挂的依偎在王凯的身边 床头的灯光昏暗扑朔 暧昧过度 她看清楚了他的脸 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她自说自话“从前有一颗草莓 她偶然怀孕了 但是她却一个人走进了人流室 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感觉到另一个更加冰冷的东西从她的下面刺入 使劲的翻滚她的子宫内膜 她依稀能感觉到内壁的稀碎 体液的乱窜 身体的哀鸣 她痛苦的挣扎 身体因为疼痛而近乎扭曲 可那根冰冷刺骨的东西却愈发的用力 让她近乎昏厥 三天后 草莓出现在了餐桌上 当主人用银刀慢慢切开她光鲜亮丽的胴体 却发现里面已经腐烂不堪 一股恶臭让他忍不住随手一挥 把草莓丢进了满是秽物的垃圾桶”她知道他没用心听 但是她还是想说“医生说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了 要是再刮 以后可能就不能要孩子了 这次让我生下来好吗 我们也不小了 难道真的要一把年纪还自己拿着刀去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上吗”他依然平躺着动也不动 表面心有所悟 故作沉思 脑子里却只想着明天带着兄弟到了猪皮陈的地盘 怎么在他管着的窑子里面白嫖 这家伙上次摆了他一道 总不能这么就算了 不然怎么向兄弟们交代 说着说着 小腹以下邪火直冒 他翻了个身 把她按在下面 什么也没戴 娘了个逼的 我就不信有这么巧 一次就能中个头奖 先爽了再说 他看似应景的举动却给了她错误的暗示 她没有拒绝 她不知他深情流露给她开的这张支票 最后却空了头 她只是闭上眼睛 用力迎合 心怀希望

有些事本就充满了巧合

曾经你打死都不想要的东西

也许在某一天

上帝都给不了你

        草莓发现自己怀孕的那天 正是王凯的第二十八个生日 两个人 就这样慢慢的走过了700多个日日夜夜 他的兄弟换了一茬又一茬 却只有她 一直都没有变 她依然爱他 摸着孕育着希望的肚子 她并不急于告诉他 她多么想在晚上生日宴上给他一个最好的惊喜 想一想 她却像个孩子一样

        入夜的北京城 雷声大 雨点也不小 似是波西米亚狂想曲 背后却又隐密着一层宁静 照例是有酒有菜 再加几个最亲密的兄弟 女人只能有一个 但不能坐在身边 曹梅早就习以为常 她不在乎 她只是在酒场最酣的时候 大声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王凯 我怀孕了” 死寂 一片死寂 他脸色阴冷的可怕 他甚至觉得这是他所有生日宴里最丢人的一次 他难以容忍在自己最亲的兄弟面前展现这种东西 气氛因为气愤而变得更加死寂 只有一声清脆的破碎声打破了这一切 王凯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兄弟用早已准备好的酒瓶砸向了他的脑袋 他的眼睛有点花 跌下去的瞬间 他只看见了那个拿着酒瓶的人的冷笑 旁边人的漠视 还有她不顾别人阻拦的向他扑过来 他想看清楚 却被满脸的啤酒花迷了眼 “王哥 不是兄弟对不住你 你当了这么久的老大 也该兄弟们轮轮位了吧 再说猪头陈开的价确实太诱人了 ” 这句话恰恰正是坐的理他最亲密的人说的 亲密到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 也许因为气愤 也许因为直觉 也许更是因为已经丧失了理智 他猛然起身 抽出随身的刀 胡乱的劈砍 哪怕那曾经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一声警笛划破了雨夜的长空 那是警察 对 那真的是警察 他被摆了一道 他和他所谓的兄弟都被摆了一道 猪头陈打的就是把他们一锅端的主意 他仍还在劈砍 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出了饭店的后门 一个人昏昏沉沉的躺在满是水洼的垃圾堆旁边 冰冷的雨水使劲的打在他麻木的躯体 模糊间他看见她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听不见 他只能看见 那是她在说最后一句 我爱你 随即 消失在了雨夜

        后来他才知道 她为了他 顶了故意伤人的罪 最后宣判 有期徒刑 四年零两个月 那个雨夜 他终于明白 最后能陪伴他的 只有她还有孩子 但是 为时已晚 他的心死了 他的那片江湖也已干涸

        滴的一声响 车来了 坐上车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乎决然的推开了他的手 只留下了一句 “谢谢你来接我 别来找我了“ 她也许还爱着他 但是四年的音信全无注定让她早已断了任何留恋 又或许在四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用嘴彻底的方式对他说了再见 车离开的自始至终 她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而他 也没有挪动半步 他也许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也终于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爱她 他需要为他迟到的醒悟付出应有的代价 哪怕是老无所依 他知道曾经那个深深爱着他的心也许已经支离破碎 他也像曾经的她一样心怀一丝希望的来接她 也许 已经晚了

        要么就懂得珍惜 要么就别让她等到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