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斤

一万斤的金子和一万斤的棉花哪个更重？

他说出一样重三个字后，她便提了分手，囫囵地打包了他的行李，连人带箱一块驱赶出了公寓的大门。

他穿着黑色的人字拖，这人字拖是她去年在网上给他精挑细选的，有点夹脚，但他觉得不应该区别对待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分，脚趾缝和时间一样，挤一挤总有多余的空间，夹脚的问题倒是很好解决，掉色的问题不是很好解决，第一次穿完这双人字拖，爬上床之后，被单上留下了两个中空外圆的脚印，也是凭借这个脚印，他发现自己有点扁平足。只是女朋友发现这一幕的时候，嚎啕着要拆了这个他们所谓的安心的家。

李川，你是跑去山西挖煤了吗？她当时就是这样吼他的。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穿了一年多了，洗的次数多了，已经不掉色了，就是得仔细辨认才能寻着三两分黑色的痕迹。

可是此时的他站在公寓楼下，望着十二楼孤独绽放着的灯光，窗帘是拉上的，她没有开出一丝角落来观看他此时的窘迫，担忧伴随恐慌，他笃定一万斤的金子和一万斤的棉花一样重，人应该相信科学，女人的唯己主义并不可取，她分手的理由更是荒谬，在女人眼中，黄金就是比棉花重，那么为什么非得加上一万斤这个限定条件呢？限定条件永远只会限制男人的情感思维，永远不会影响他们一颗好强的科学至上的心。这问题不比多喝热水更严重？

他拖着自己拉链已经坏掉的行李箱，走在路上，月光落在肩头，他才发现黑夜也开始沉重。

比起一万斤，一斤说不定自己努努力，还是够得上的，一个无解的非选择题否定了他五年的努力，他再努力五十年，还需要再向天借五百年，才可能实现一万斤的黄金自由。

自由诚可贵，爱情皆可抛，他暂时先这么想着，不然大晚上的该伤心了。

他发现自己身份证和手机都在还在公寓，得知这一信息的时刻，月光都不愿陪伴着他，他就这样走进一条黢黑的巷子，他倒也没那么恐惧，就是想亲眼见证一下女人生来文艺敏感的美好世界里的猫，会不会垫着脚张牙舞爪地走路。

虽然没有听到猫的声音，但是传来一阵渐近的狗叫声，有些凄厉，还有些金属材质的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可别是黄金吧？他这样自嘲道。

好奇大于此时自己的窘境，他拖着巷子往前找着这声音来源，他并不是想多管闲事的，就是想去凑凑热闹。

巷子拐弯处，月亮又重新探出了脑袋，几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正对着角落里蠕动的东西拳打脚踢，时不时砸上两下旁边垃圾桶翻出来的破锅，那躺着的小东西不正是刚叫得凄惨的小狗吗？白色的，脏兮兮辨认不出品种，腿瘸了只能拖着身躯艰难前行。他想起了和女朋友一周年的时候养了一只棕色的泰迪，泰迪有一天走丢了，她哭了很久很久，他想着给她再买一只，但却被她严词拒绝。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太多矫情的回忆了，只想多管闲事一回。他故意将即将退休的行李箱重重砸在地上，大声呵住几个小男生，对方仗着人多，丝毫不畏惧这个成年人。

这回，是对方先动的手，拳头落在身上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痛，但看到角落奄奄一息的小狗时他感受到一种破碎的疼痛感，呼吸都变得很谨慎。

她接到派出所电话立马赶了过来，看到挂了彩的他和他怀中抱着的那只小狗，什么怨气都没了，面包努努力还是有的，她冲上去便开始教育那几个小年轻，教训着教训着自己就开始哭了。

一整晚的闹剧结束后，他抱着小狗和她回家，半路上，他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一万斤，一万斤的心疼的确比一万斤黄金还重。

她不自觉牵上了他的手，哭笑不得说道，下次遇上这事儿记得录个视频，明天再带你去买些新衣服新鞋子吧，旧的，不要了。

他小心环抱着小狗的胳膊肘轻轻抵了抵她的，别呀，我那人字拖还能再穿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