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有过两场难忘的雪:一场温暖,一场冰冷......
记得自己沉睡了很长的时间,也做了很长的梦,迷梦中耳畔还呼啸着曾经的金戈铁马,霜凝铠甲。这些都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我整整沉睡了十年,确却的说,疯了十年不是做梦是什么。
十年后的今天,当梦醒的第一眼,见到的是她,不是语焉,不是表妹,而是我的丫鬟——阿碧。
“公子......”她如以前般称呼我。我没有吭声,只是用感激的双眼盯着她,毕竟十年了。
“阿朱呢?”我无意间问到。她一怔,没想到我第一句话竟会提及她,她也未答,低下了头开始沉默。对了,恍然我记起来了,十年前,阿朱就已经故世,我没有在问什么,只是觉得往昔的记忆,已经残残碎碎,似今日,又远在梦中。
吃力得从床上挣扎而起,才渐渐发觉体力有些不支。阿碧忙上来掺我,我示意她不要,立于门前,前檐的茅草布满了霉斑,随着风阵阵拂落,楚天长碧的样,这一季大概是秋吧?如果我没有记错话……还有那隐约着牡丹花香的蔓陀山庄,一年到头牡丹总不会凋零。姑母、表妹,还有一位公子……我指的是十年前,我不敢在想更多的东西了,于是又问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对了,阿碧我曾经叫什么?”
“姑苏慕容复”阿碧小声答道。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这么多年。”
“公子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听到我的感激神色显得有些黯然。
频繁出现在脑海中最多的场景是一个少年,自幼担负着拯救家族的使命,他除了刻苦努力,钻研着天南地北的武学之外,他没有太多快乐;一个书斋,选择了把自己掩埋,为了本是属于自己的江山,为了能给表妹一个名份!于是武林中有了他的名字,而命运,也就在那一刹那开始无止境的崩溃。是贪欲?是高处不胜寒?还是痛心疾首?也许,三者都有,或许,三者皆不是,是什么?他不知道是什么,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了。
剑心一字决,愁凝思千结。人生短暂,本来就经不起太多的仇恨,也在乱世的浮沉中迷失了自我,他虽然年轻,但心却沧桑,于是他选择了沉睡,十年一觉扬州梦,十年后他醒来了,带着现实与梦境的纠结,平静的醒来,他就是我,曾经一个叫做姑苏慕容复的人。
“这些年来,你过的还好吗?”我不经问,这也不单单是在问阿碧,同时也是问一些故人,以及自己。
“嗯,公子你失忆这段时间我过的很好……”阿碧慢慢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她没有说我是发了疯,只是失忆而已。我听到她这些回答微微闭起双目,感觉风有些涩,心里默默感激着她。良久,我睁开双目,适应着这新生的阳光。
“阿碧跟我说说这十年间的事情吧?”
“呵呵”她清脆的笑了两声,回荡着风声,我头搭于膝间,听她口述着十年间的岁月变迁,物是人非。
“曾经繁华的大宋现已是朱家的天下了。”说到这,阿碧脸上浮起异样哀伤的神色。
“不要难过……”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
“呵呵,哪有!对了,公子你失忆的这段时间很可笑,有时你会戴着花环四处乱跑,唱着儿歌,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呵呵,是吗?那你一定操心不少?”我想象着当时的样子一定会很滑稽,不然以阿碧的性格她不会笑得如此的开心。
是夜,我们归来的很晚,寒星稀零的,忽然间我有些释怀了,便也觉得以前自己的孤独其实也只是自己逼自己的缘故。拈指算来,时间过得好快,如今的我已经年过四十,阿碧也二十七。时间蹉跎,谁都没有来得及等谁,如今表妹大概也三十未几了吧?突然间,我忽然间觉得时间流逝得有些沉重。“对了,我的书房还在吗?”我忽然间想起我曾经经常用来桎梏自己的还施水阁,慕容世家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书房。
“嗯,在的。我想公子有天总会用到,因此依样都还在。”
“走吧,带我去看看。”边说边扶了阿碧,回头又提上了不多的半坛酒。
未变,丝毫未变,曾经随意扔下的书至今都一丝未动,清新别雅,虽数隔十载,却没丝毫尘埃,就连那翻开的扉叶都依样未动。我轻轻环视周围,最后还是把感激的目光投到阿碧身上:
“谢谢,不过……”
“不过什么?公子。”阿碧有些不解地问我。
“我想以后我用不到它了。”
“为什么?”
“我不想活在这纷乱的世界里,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很累很累……再者恨也是需要感情的,恨有时可以让人很疯狂,让人变成不是自己的自己。” 我轻描淡写的回答。说话间早已顺手抄过一本书来便撕,只听得碎纸的声音回落,双手一扬,细雪般的确纸片落了一地:“小丫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我笑着嚷。
雪,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温暖的雪。雪花浮满两个人的发缕间,这场雪持续很久,只至地上聚满厚厚一层,不过,唯一的它不冷反而温暖异常,我尽情挥撒着手中零碎的纸屑。
今夜,我感觉得到她是个快乐的精灵,伴着白雪,碧袂蹁跹。她的身影在我眼中晃动着,那么美丽,也那么纯洁……我想我也许是醉了,不是那谷酒的宿醉而是——心醉,沉醉如此,才发觉美并不是一直逃避自己,一切只是自己一时间的抑郁与想不开。
“呵呵,公子你看你。”阿碧指着我笑道。
“哈哈,你也看看你自己,还说我呢。”貌似两个雪人,白得忘记什么是快乐、白得忘记什么是忧伤。
我们撕完所有的书后,在书房周围点了火,天快亮的时候,火光熊熊,映红整个天际,与日出的彩霞做着最后的洗礼,空气中还浸着寒霜,与那不甚浓郁着谷酒的芳香都一并湮没于火海,这也是验证我们告别着从前,开始着明天。
以后的时间,我喜欢还未天亮前便在屋前断崖边静坐,看着一缕寒霜印红一片秋天。
不知何时,阿碧又坐于我身边,我们在断崖边共同目睹着流逝的云烟,也只有她了,成了如今唯一陪在我身边的人。
“公子,你又多了一根白发。”阿碧边说边小心帮我拔下,扬在眼前透过阳光,显得更加银白、雪亮。
“呵呵,老了,你因该叫我爹了。”我并不是存心欺负她。事实的确如此让我都有些难以接受,我比她整整大了二十三岁。
“才不要!”她突然像又想到什么脸色‘刷’地阴沉下来,有些沉重“其实你可以叫我一声碧儿。只要,你……愿意,我不会介意的……”话语虽盎长却坚决,似乎她考虑了很久。
“不可能!”她安然着低头,没有再说一句话,却把那根白发握得更紧,接下来我看到她发红的眼 。
天很清新,蔚蓝色的,镜湖又开始像以前一般波光鳞鳞了,朝朝暮暮氤氲的雾气里有南飞雁群的身影从极高的空中掠过,声声哀楚的鸣叫深深揪着我的心……正如诗里描绘的一样:暮天新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
表妹的名字有时会不自觉间又浮起脑海,平静的袭来、平静的淡去,我总觉得对她有些亏欠。
慢慢的天已入冬,我打算去大理,就当是探亲访友,阿碧满口同意,恰值小雪前一日,晚间便下起一场冻雨,夜凄冷的不象个样子,阿碧开始犯起咳嗽的老毛病。是夜刚过丑时,有些回暖,半个时辰不到,纷纷扬扬便撒起了雪粒,末夜冷得异常,我把所有御寒之物全给阿碧盖上,也包括我的薄衫,最后干脆又升了火,但她抖得依旧让我很担心。
她开始微颤颤地问着我:“公子,我,是,不是……要死了……?”声音微弱得有些沉重。
死……“不!不会的!”我眼眶有些发红,我曾以为,我已经不太在乎什么,但只到现在发觉大错特错了!这幽冷的雪夜,听到至亲至爱的人说死,我比碎心还难受。这是我第一次感到人性是那么脆弱,在感情的摧残下显得那么秒小,因此我得有信心让她不要乱想“相信我,有我在!”
“我相,信,一直如……此。”
我感觉这是最漫长的一个夜。快天明的时候,什么都淡去,雪不是很大,早起只是在地位的地方有它们的影子,躲避着阳光,一切太宁静。我干脆有伏于桌上。不多时,冰凉的寒意使我醒来,是阿碧,手中还握着零碎的雪块,神采奕奕冲着我傻笑,让我有些诧异:“你……病……”
“呵呵,昨天我装的,没想到公子挺在乎我的,还差点哭了,呵呵。”阿碧有些个得意。
“额……在我可真要哭了。”
某一天我们出发了——沿路都是萧条的景象,衰草随风抖动,还有那一两只孤零零被暮落的夕阳后寒露湿透羽毛停于颓秃枝杆间的乌鸦。
历时半月后,我们见到了段誉的身影,不是在皇宫,而是在天龙寺,一袭僧袍,现在他已是慈清大师了,我难以和昔日的他联系到一起,他也打量半晌:“是你?慕容公子。”
“是我。”我微笑地答。
“请坐,时光数载,不知道这十多年来,是否安然?”
“不好!都是因为你们!”阿碧抢到,怒火难以遏制。
”阿碧不得无礼!”我忙阻止到,转念一想觉得欠她的太多,一个女子照顾一个疯子,能好到哪里去?
“我表妹还好吗?”我开始想念起那些我亏欠的人了,不单单是阿碧,表妹,很多……
“令妹已过世数年了......”我心下感觉有些凉意,感觉一切快得难以适应,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把它沉淀。
“似离别,似相聚,喜是相聚,苦是别离。而现在喜是别离,苦是相聚。年月蹉跎,人去楼空,也只独剩下的,还得经受岁月变迁,万劫沦回之苦;渡劫,渡劫,究竟何谓渡?如何结?”慈清大师苦笑道。
“既为渡劫,只是首旧时之性,休此时之风,以不变渡万变,以百劫化无结。无谓有结无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我解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看了慕容公子已近大道”我们同时而笑。
回来的路上,阿碧有些不解,“公子你们打什么禅语啊?”
“天机不可泄露。”
“又臭美!”说罢不再理我,独自上前去了,回来的路走得异常艰难,不是阴雨便是连雪,我们带的衣物很少,我到还不怎么,阿碧脸色憔悴得异常,精神却很好,如觅食的鸟儿,性起时,山林间响起阵阵她清铃般地歌声:
儿时候,两两竹马青梅鞭,杏花丛中打秋千。
无邪又缠绵,霞起湖面;夕沉山巔,岁月流逝多留念。
一梦豆蔻才尤艳,昔日故人散天边。
相聚少,离别前。
可曾忆旧年……
沉浸……踏着天地在回荡,包括我,为这小姑娘的歌声沉浸。但......纯洁得无邪……美丽却短促……,他的歌声愈渐微笑,逐至孱弱......
下一刻,暮落夕阳下,她憔悴了太久的身影就这么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没有哀怨,没有时间,没有终点……
“阿碧!!!”
下一刻,夕阳完全淹没山峦,她只能静静躺在我怀中,无助的让身体发凉。任我的嚎叫,任我的呼唤,任我的无助……气息微弱得似一丝棉絮,她眨了眨眼,“我......我好恨……”没有了,没有下句,只是用尽最后一抹气力猛然拉过我的手臂,咬了下去——她放弃了……放弃了……
残阳如血,又是时隔数年。
酒馆中,有我残老的身躯,以及一盏愁肠酒,正欲喝罢,突闻得老板大骂:
“死婆娘!竟咬我一口,妈的!”
众食客大笑,随后一食客插嘴道:“此言差矣,女人会咬的人,乃此生至爱之人;只是因你不明白或伤了她的心而已。”众人都觉得有理。
听到这又勾起我的回忆,残思间抚过手臂处她淡淡的齿纹,觉得有些怅怅。时隔数载,那些个人早已白骨森然“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了。想到这,在也没有喝酒的心思,于是起了身,摸出身上仅有的十文钱撒于桌上,佝偻着腰,顶着斑白的发缕拄着开裂地竹杖艰难迈过门槛,身后夹杂着酒保的破骂:“这穷鬼!老东西!”
江湖一时,人生一世,哪里会有如意,转眼又是十多年过去......
夜风凉,明月微,秦淮河畔;楼宇林立,夜沉十分,酒楼人语喧嚷,明辉烛影,客穿往来不灭,绞碎着映江的灯影、吞吐着云气的阴云。楼内宾客满堂,酒姬压酒欠尽,一举千觞,开怀而尽,酒酣而至,免不得说点新闻故事做为入酒之资,其间一年迈老者说了一段陈年的往事,以助酒兴。宾客登时都投了杯著,细细听那老者道来,老者云:“在座的可知这慕容世家?”
众人道“何人不知!”
“那姑苏慕容公子可知晓?”
“那慕容复如今怎么样了,感觉很久已经没有消息了”
“不急,且听我说来......”
南城外的官道旁,留有一堆很旧的坟冢,时隔多年,墓前,有一麻屣鹑衣,满头银发之人长跪不起,只见墓碑上写着:爱妻碧氏。下书几行蝇头小字曰:慕容悔留,此人消瘦不堪,神情枯荣,漫面沧桑;其然间,已慢慢露出下世的光景,此时春暮初夏,稀风渐起,鸟啼春枝,氤氲的桃香散夹着浓酒的芬芳,一残瓮;倒于他身旁,酒汁也倾洒一地。
“你可曾听见,我叫你碧儿?”良久,无人应答,只是他依旧自语着的问着。
“若你还在,现在应该是“桃李成荫子满枝了”。”话语里透着一丝凄楚,以至于,他痛楚的完全垂下了头。
周边肆意的桃花又开始妖娆吐艳,他想念得情浓了,也好似听她见她回答一样,一猛然的抬头,但还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关于她的.......只见数只麻雀于枝头乱啼,时而跃起,或两两相依,性起时,啄花扭瓣,不多时,有些风意;花瓣也未立足之稳,随风拂下,倾拂着满头满身满地皆是,不多时,亦连坟冢都厚厚积满一层他继续对着墓碑说道:“碧儿,这是第十二年的桃花,不觉间,十二年了,唯独这桃花不曾更改......”
不多时,已经向晚,天渐渐暗淡,云逐渐堆积,少许,天地凄凄,万物萧萧的一阵雨便匆忙的袭来,细碎的雨点击穿他的眼前,腾起碎末的雨花,雨愈急,雨花破碎的愈加美丽,他深深呼吸着天地间这被打散的残香,还有酒气。他在雨幕的天空下仰天抱臂,神情万分痛楚。
这是怎样一番雨呢?唯一知道的是,很大,很大......但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却不知道是这沉夜里的几点?他的双膝盖浸泡在潮湿的烂泥中开始有些胀痛,地面也聚满了雨水,但是他不在意这些,只见他抬起被雨水湿透紧紧贴于双庞那虚虚的脸,失意间,伴着数颗水珠擦过眼睫,毫无情愫的沉了下去,他轻轻眨了眨眼。雨后的空气有种异样的死寂,同时夹杂着一丝冰凉,他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每一寸肌肤,吸附着仅仅就那么一点点不起眼的温度,他没有在去动弹一下,只是让自己多年的悔意,伴着他此刻寂寥破灭的心情,一次次起伏,一次次暗涌。
散了雨的夜,彻彻说应该是雨停后的夜,幽幽散发着泥土的新腥,裹着打碎多时的花香,再次把他围绕,静得异样,许久,这世界........在他眼中已经死了,扯着他已死的心,一刻刻,在坠落。
“诤”一断剑残片擦着他的脸切了过去,正正钉在了墓碑的正中央,伴着他一缕未干的头发掉到了地上,他缓缓抬起手在次摩挲着冰冷的碑面,亦如谁的脸?接着淡然的斜眼看去,满地血腥骸骨,还有那久违的血腥味与暗红色,他的心如野兽一样奔腾,黯然的脸上突然翻起阴冷而诡异的笑意,他再也无法按耐住内心这股强大的戾气,眉头一锁“我曾经有把剑,名叫雪渊!”他自语着,猛然抬头满眼通红,尽是犀利的仇意,仿佛隔绝了千世的盅虿发作,也就同时他左手呈半握状,仿佛他的雪渊剑,就在此时此刻就在手中,其实啥也没有,随后一道白光刹眼,十步,刚好十步,十步内在无活口。一瞬间恍若狂龙,如落花纷纷飘下,夜风飘逸,散开他的脸。
“这简直是魔鬼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喝酒的宾客听得是一头雾水,问道。
“各位有所不知,至于这其中的缘故是纵横复杂,长话短说;这其实是他发疯的十年间,他的丫头啊碧一直照顾他醒过来,天长地久,二人心意相通。但这慕容复受教条所扰,他觉得自己大人家太多,怕把人家给耽误了,便拒绝了她,遂伤了她的心,却偏偏这小姑娘也是个死眼的,后来积怨成疾,一病死了,他悔愧难当。”
“难怪如此,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慕容复,也忒婆婆妈妈,什么礼治教条,害怕耽误人家,人家愿意,他倒不愿意。都怪他是块死木头,原来不通!有人气得拍桌骂道。
镜湖,风烟寂静,倒影,天山共色。
“客官,到岸了”船到镜湖船家家提醒着,他远去的神,终究,还是无奈的回来,付过银钱,数十年间,这是他一生的孤独归宿,依旧,未变。他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只隐约感觉是个噩梦,唯独的,只是他希望这仅存的思念,还能依旧。
湖心小筑上,梅炉三件,素琴一张,半旧的撒帘掩映着朴旧的屏风,听着他的脚步声,第十二次孤独的回来,时间,安静的涩住了他沉重的叹息,不多时又是彷徨的酒气,至酣的沉醉,喝得天昏地暗,睡了过去......
这一睡起来,已经是翌日中午,他朦胧而有些红肿的双目于凌乱的发缕间拉开了一条缝隙,日光,云气,有风......阳光有些刺痛着他的眼睛,桌角,诗经一卷,尘埃满布......又是那一年,是她的歌,是她的人,又浮现在这一妙的眨眼之间,阴翳着他的耳际:
儿时候,两两竹马青梅鞭,杏花丛中打秋千。
无邪又缠绵,霞起湖面;夕沉山巔,岁月流逝多留念。
一梦豆蔻才尤艳,昔日故人散天边。
相聚少,离别前。
可曾忆旧年……
只可惜他再也不知道这歌词的后半段是什么了:“碧儿.......”他痛苦得想要死去,在桌上铺开纸提笔写着:
凋绸落缪间,淤湮思牵,已风烛残年。
别时镜中奁,为谁而鉴?莫嘲一频一笑间,又折煞前沿。
今生缘,语未淀,语寒暄。
残星古卷,喻为永远,碎自末篇,忆自尘帘。
碧之颜,嬉戏昨宵,今昔不见。
遥泣广寒,低首弄影,倾倾血溅,丝丝依恋。
落怀之时悔之前。
逐寒星,裂婵娟,永夜孤灯,断肠流连。
落脱之线,随风而行随绪而牵。
春萌冰尺檐,景物似一,人已非,又岁岁年年
顿然间他再没有握笔的力气,笔落,重重跌于“年”字之上,万缕千丝之苦,如这溅开的墨一样,随即“噗”他心口一紧,喉咙一甜,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溅于这斑斑墨迹之上,风,沉了;也就是亭前的帘栊,暂时察觉到了它,挥散着他枯白的头发。
他刚踏出屋门“嗖”一声利器破窗而入,他并未曾移动分毫,负纸的暗标已被二指夹住,他拆开阅罢:
慕容叛贼,此生作恶多端,限你五日内于姑苏城现身,否则诛杀你门族,你门族上下一百五十余人已被控制,同时交出你们慕容世家绝学斗转星移。
自他踏足江湖时,便注定了一世不能离开,他真的厌倦了,看着远处凄皑黑沉而又密寂的山峦与湖面,这是一种令他亡魂的感觉,这也是苦楚焦灼的烈火和极冰?还是永恒间冥冥早已天定的归宿?人,为什么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不禁想到。
同时他感觉一生,他一直就这个样子,孤独的付炬一生,等待着降生,等待着痛苦,等待着离去,等待着死亡,他总是这么这么无力的抗拒着,总是那么那么的被动。
转眼即使五日之期,姑苏城内,江湖云集,人海茫茫,因他迟迟未到,所有慕容氏族人已经十有八死“快把那叛徒交出来!这就不知道的下场”
“我在这里。”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这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只有四个孩子孤立于惶惶尸堆之间,没有表情,没有哭泣,已经被吓得没有反应,只是深深看着眼前这个老者,那眼神好似是一种钉,死死的钉住了他,有些让他窒息,几乎同一时刻,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射了过来。
“你终于出现了,慕容复,你这作恶多端的魔头,今天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为首乃是当今武林盟主,众人炸开锅一般,都在摩拳擦掌,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哐”基近同时,所有人的剑出鞘,剑寒光耀,映着着日光白光粼粼,此刻他千剑所迎,万目所刺,也面对着眼前死去的族人。深深,垂头冥思,也就是这个样子的江湖吧,他迎住了所有的人,苏维二话不说横剑便绞“铮”寒光闪过剑锋顺着他额头直直斩了过去,他没有任何动作,默默的强闭上怎么也合不上的双眼,借着气旋只能听到头发从剑锋划落的声音,悠悠落了一地。
“为什么不还手?”
“跟他废什么话,盟主下令吧!”一人狂暴地吼到,众人愤愤,叫骂声一潮又一潮。
这是个什么样子呢,他不太想辩解什么,世人的思想难道竟如此的随波逐流?就这个样子了,也只能这个样子了,面对着千夫所指,万剑相向,突然间,这是一个遗弃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他又被整个世界遗弃着,孤立着。凉,冷,都不会有,这只是微笑面对死亡时的一种特有的孤寂,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呢?地狱也不过如此吧?我又能如何?只得这样了,这样了,一个人;面对着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所有的人,一个人,面对着这陌生的世界,以及早已没有的未来。
众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突间,霎时间滚滚如黑云的军队不知何时一把整个城池围住,苏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成了别人手里的杀人的工具,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先前跋扈的人群退却,在次退却,原来围住他的人,慢慢舍弃了他,退到了他的身后,茫茫间。又是他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立于三者之间,此时他毫无疑问成了万人瞩目的焦点,这就是江湖的善变,人心的狡诈。所有该面对的,不该面对的,都已经无从释怀了,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露出那遮蔽已久的脸庞。这一次,他没有在看谁一眼,良久,仰头向天,嘶哑的从嘴角挤出一行字“放了孩子。”
然后缓缓出了口气,左手开始循序着上次桃林间的动作,依旧半握着。
我是谁?我的心?我的剑?内心深处,他就这样反复逼问着自己,借着日光,借着云气,他的周身开始有了冰风,有了寒星,下一刻,他感觉心与剑已经交融在一起了,深深的呼吸,随后让身体飘然游离升腾,人群渐渐变得越来越小了,他周身的剑气越来越强,映着日光,七霞的彩光,七霞的剑气,缓缓从身体里向外游荡着“快放箭!”军队指挥大叫,顿时箭如牛毛射向城内,与此同时他的剑气在城的上空撑开了一张剑网,箭一一被弹开了去,是剑?是箭?已经没有人会注意,都是庆幸着自己还能活着,他向下看了一眼。没有在想什么,天地间,卷起一阵狂风,从他的脚底涌了上来,伴着雪渊冰凌的冻气,舞雪一般。灌满了他的整个衣袖,以及他枯败的头发张扬着,飞过眼隙,掠过嘴角。借着一时刻无人看见的空隙,强光的雪意,此时此刻,他泪流满面。累了,这纷繁的世界,倦了,这江湖。
这天、这地......
猛然间他像一头决死的苍鹰向着万箭齐发的地方,拖着破灭冷死的冰息剑气,如巨龙般扑了过去去,那里,看到了她在微笑的向他招手,他毫不犹豫的拥开双臂,深深,吻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迸溅着碎冰,寒霜的剑气破晓着浮云,碎裂着地纪。霎时间城外的军队里炸开了花,血雾弥漫、鬼哭狼嚎。
一刻的时间,城内先前武林正义人士都被这举动人呆住了“咣当”苏维剑应声而落,渐渐,接二连三,寒光扑满了脚下,众人一一垂下了手中的剑,那一刻仿佛错误的弥补手段仅仅只能用弃剑来弥补,这些江湖人士已没有人,在吭一声,这世界此刻真的死掉了。
故事已经说完,老者住了口,夜已深沉“实不相瞒,在下便是苏维”众人一炸“当年老夫听信小人挑拨,酿成大错,惭愧至极”众人也方安慰一番,酒已尽性,各自归家,不多时,人已散尽,只有老者看着江面发呆,想说点什么却又懒待说,月临江,来往船只也寥寥无几,夜又愈发得显得孤寂起来,少时,一乌篷船远远荡漾而来,徜徉着这细碎的月月,船头有一白衣的书生负手而立,可能是有感而发,沉呤而道:
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进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2008年8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