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1）

图片来自网络

天上的月亮，还差一窄溜儿就圆了。

今晚的天，真干净呀！一丝云彩也没有，映得水里也亮堂堂的。

老王头吃过晚饭，一个人蹲在屋前的水塘边抽纸烟。烟叶子是他自己种的，卷烟的纸是东邻家的小彬子写完的作业本。活了大半辈子，他连最便宜的烟卷也舍不得抽。只有遇到红白喜事时，才抽几根解解馋。

现在的年轻人，甭管日子过得嘛样，嘴里叼着的都是十几、几十块钱一盒的烟，他除了在心里骂一句“败家子”，嘴上什么也不说。

在他的心里，这些后生娃儿，真要比论起来，哪个也不如自家的孙子——大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庄稼看着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家的好。

大伟自从军校毕业后，一直在新疆的部队服役，如今已经是副营了。前两天，这孩子来电话说，今年的仲秋节要回家过，还要带女朋友回来给他看看。

他接到电话，就和老伴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一点儿也没敢闲着。他俩先把家里家外，连院子都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窗玻璃擦得比过年时还亮。然后他让老伴新做了一套被褥，又托小彬子他妈去镇上帮着买了一套床上铺的五件套。别的不说，人家姑娘第一次上门，总得让人家住得舒心吧！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心里盘算：明天跟村西头的马嫂子买五斤土鸡蛋，定上两只土鸡，第一天的饭就有着落了。回头再跟前村养鱼的来旺定上两条鱼，第二天的饭也有了。前院子里枣树上的枣，后院的石榴，都留着哩，让孩子们现吃现摘，图个新鲜。

地里的玉米熟了，棉花也该摘了。他得在大伟回来前，抓紧把棒槌子掰回来，把棉花也摘一遍。等大伟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他总不能天天去地里干活，一是显得对人家女孩子不重视，二是大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地里只要有活计，这孩子在家里呆得肯定不安心，一准得抢着去忙活。

大伟有一年零七个月没有回来了，去年春节时，本来说好要回来过年，结果临近年根了，说接到上级通知，所在部队被抽调去参加军事演习，不能回来过年了。害得他和老伴空欢喜了一场，白瞎了他和老伴一进腊月就做的各种准备。

大伟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八年前他爸爸妈妈出车祸双双去世，那年他正读高二。三代五口之家，转眼间就只剩下年过七旬的老两口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孙子。

家里塌了天，没想到却被大伟这孩子悄悄地顶了起来。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大伟放弃了从小要当法官的梦想，瞒着家里偷偷报了军校。

入伍这几年，虽然离家远，一年也回不来一趟，但只要通讯条件允许，大伟总会隔三差五给他和老伴打电话，逢年过节就往家里寄钱。

大伟寄给他的钱，他一分都没舍得花，连着这些年地里的收成，还有农闲时打零工挣的钱，他都存着呢！他想着，等大伟结婚时，他总得给孩子多少凑些。尽管大伟说，钱的事不用他操心。可是，没了他爹娘，当爷爷奶奶的，又怎能不操心？

指尖一疼，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烧到手的烟头让他一下子想起一件大事来——人家姑娘头次上门，他和老伴得给人家包多少钱的红包呢？他得赶紧去问问小彬子他妈，她娘家侄子刚刚订了婚， 她肯定了解行情哩！

他把烟头扔到水塘里，迈着蹲得有些麻木的双腿，蹒跚着向家里慢慢挪去.....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看起来比刚才又圆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