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中奖之后
曲赣江
阿Q得奖了!《未庄没有未》文学期刊首届全国大奖赛小说组一等奖!消息传开,未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置信:切,一神经兮兮人也能获奖?竟然还夺了桂冠!
不论信与不信,原本远远望见阿Q像见了猴似的调侃戏谑一番的人们,驻足,缄口了,一时间目光复杂;原先瞥见阿Q衣衫褴褛走过,丢土疙瘩、吐口水的未庄孩童,正作势欲动时,也被自家大人紧着声斥喝一番,顽皮一点的甚至挨了几下钉钉掴,捂着小脑壳,掩在大人身后远远望着拖沓走过的阿Q,不明所以。王胡,小D,闰土,祥林嫂,小尼姑虽觉得事不关己,心里多少泛起了一点涟漪:阿Q看着邋遢 ,原来内秀着呢!就连码头上槌衣浣洗的一众未庄姑嫂婆姨,看见桥上不修正行蓬头垢面的阿Q时,举在半空的棒槌也似滞了一滞,复又渐次槌衣声声,起初节奏有点乱,旋即归于正常。“妈妈的,今儿个有点怪!”说着吐了口唾沫,跺了跺脚,仿佛啥不吉利的东西就被赶走了。阿Q没田地,又麻杆般瘦,大户人家雇长工时是不屑一顾的,打散工过日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镇上四处觅活的阿Q,此时还不知道自己中奖。
赵太爷家的恶犬见了阿Q依然狂吠不止,阿Q往下一蹲,拾起一小石子,作势欲砸咆哮的恶犬,却又不敢真砸狗身上,赵太爷家的奴才们比狗还凶,阿Q被揍狠了,心理落下了阴影。“妈妈的!狗子咬爷爷,爷爷还能去咬狗?岂非也变成了畜牲!”这一刻,阿Q只想着咋跑,才能不被赵太爷家的狗撵上咬到,那是真痛啊!上次被这恶犬咬了,还是夏天,衣衫单薄,大腿生生被扯下一块肉,得亏吴妈用盐水清洗了创口,却也月余方才长好。眼见着恶犬扑来,避无可避,阿Q心一横眼一闭,“妈妈的!”正险要着,陡听赵太爷咳了一声,“黑虎!”耳听着那恶犬呜咽一声,睁开眼,恶犬已耷拉着猩红的舌头,涎下一串粘液,乖巧地坐在赵太爷脚边。“妈妈的,天生的奴才!”阿Q悻悻暗骂了句,转尔欣欣然,却又奇怪,上次恶犬扑来时,赵太爷也在,见阿Q被咬,也只是捋着白胡子看着,干巴的刀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次奇了怪了。阿Q头脑壳连惊带吓,一头雾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眼望去,正撞上赵太爷身后不远处端盆经过的吴妈,恰逢吴妈眼神也瞥向院外,刹那间,一抹红晕攀上吴妈中年饱满的脸庞;阿Q心中想起清洗创口后斗胆抱住吴妈时的温软,居然忘了眼前的赵太爷和恶犬,心中荡起一遍涟漪。这只是一瞬间的念想,不及多绮想一分,耳畔已响起赵太爷威严地咳了一声,“阿Q!”声音干巴、没有任何感情。阿Q看见,赵太爷颔下那缕细翘的花白山羊胡,似乎微微点了下,却再无下文,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阿Q满心疑惑,耐不住肚子很不体谅地“咕咕”几声,饿了。脚下紧着劲,带快了步伐,往未庄早集上奔,到了那地界,纵然没有活做,顺点卖菜人箩筐中的萝卜啥,也能凑合着对付一天。阿Q是不屑乞讨的,也看不上借,关键也没人借给他。不似孔乙己,有个三瓜两枣还喝个小酒,实在没有时,酒瘪子一动,还去赊店老酒馆没脸没皮央着挂账,“妈妈的,还自称孔圣人后人呢,颜面扫地!”复又替孔乙己报不平,“傻!看不见店小二往小壶里兑水?妈妈的,真傻!”一路走着,一路腹诽着,冷不丁被人挡住去路,“阿Q,你的作品《我没有跟吴妈的脚零距离接触》获大赛小说组一等奖!”不是别人,正是一惯唯唯诺诺的闰土,闰土前半夜守瓜地时叉住一只偷瓜的猹,虽说一年到头也是少见荤腥,泡菜粥糊还饿不着,尤其猹是野生的,没有喂过含添加剂的饲料,大户人家如赵太爷、假洋鬼子之流是很讲究这些的,也许能卖个好价钱呢?一早就趟着露水往集上赶,只是这次不同往日,没戴毡帽,有着露脸的意味。昨儿个擦黑时分,闺土从未庄打短工回村人口中获知,自己的诗歌《月亮与猹》获了诗歌类三等奖!祖坟上冒青烟了。闺土赶路时甚至冲动地想,卖了猹的钱,换了盐剩下的买本心仪已久的唐诗三百首。
直到这时,阿Q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本瘦弱不堪弯着的小身板,无意中直溜了不少,一等奖呢,闰土虽有几分薄田又怎样?不才三等奖!这样一想,也忘了再腹诽谁,看向闺土的目光多了包容的意味。闺土的猹卖得很快,买的人没还价,及至回了家还告诫子女,“让你们别写文字,专心考学,还不信!看看!未庄文学大奖赛的获奖者在卖猹,那个阿Q更是不疯魔不成活,整天神精兮兮的,瘦得像根干柴。教训啊!”闺土那天还是没有买成唐诗三百诗,半辈子活得畏畏缩缩、不被人待见,一朝中奖仿似中举,从一文不名至一夜间被誉为“文曲星下凡”,心中感概万千。卖猹的银子连盐都忘了买,径自买了壶赊店老酒,外加一碟茴香豆,请阿Q一起找了少有人经过的荒野,边咂酒边讨教交流心得体会。获奖了,怎么着也算半个文人了,岂能不饮酒唱和一番?假洋鬼子不就常弄这一套?那天,鲜沾酒水的二人,聊着聊着就哭了,哭的一塌糊涂,哭完又笑,臆症了。自然,酒醒,顶着星星月亮各回各家;自然,出门一天连包盐都未带回,闰土老婆又是垂泪半宿。
不几日,颁奖大会如期召开,没在众人想象中的赵氏宗祠,临时改在赊店老酒馆。咸亨酒店掌柜赞助一顿简餐和未掺水的酒,并表示欢迎大家常来;房地产公司董事长赵白眼赵司晨出席盛会,捐助活动款项,提供获奖人员奖品各一套茶具;庄委会承担了会场布置……假洋鬼子对小说一等奖《我没有跟吴妈的脚零距离接触》作了点评:作者情感真挚细腻,爱的无奈在未庄的唯美生动,其语言诙谐、厚朴写实,情感深沉抵达,将未庄繁茂的日常的事物和场景在小说家心灵深处的重构,是乡情与爱情的深情结合。
令阿Q始料未及的是,《我没有跟吴妈的脚零距离接触》的发表,让吴妈“失贞”之名颇盛,哭的个死去活来,又要投井又要上吊的寻死觅活。也罢,由赵太爷的夫人做主,和未庄一干热心操持,嫁了阿Q……未庄在喧哗了一段日子后,又静了下来。又过了些日子,吴妈请托赵太爷的夫人帮着吹枕边风,阿Q去了《未庄没有未》文学期刊社干起了打杂,日常生活总算有了着落,阿Q也没再张口闭口“妈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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