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鬃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是苏轼为亡妻王弗所作的《江城子》。
“生十有六,而归于轼。”说的是苏轼的结发妻子,四川眉州青神乡贡进士王方之女王弗。王弗至16岁嫁给苏轼起,就侍亲甚孝,对苏轼关怀备至,两人感情甚好,王弗是苏轼绝佳的贤内助。 传闻苏轼为人旷达,这种性格让他在待人接物上时有不妥。后来每当苏轼招待客人的时候,王弗都会在屏风后旁听,时不时的提醒苏轼。 苏轼曾记过王弗对他的劝告,言:“某官于岐下,所居大柳下,雪方尺不积;雪晴,地坟起数寸。轼疑是古人藏丹药处,欲发之。亡妻崇德君曰:使吾先姑在,必不发也。轼愧而止。”公元1065年,27岁的王弗去世,苏轼“于汝母坟茔旁葬之”。王弗的离世让苏轼极为哀伤,言:“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这样的情感一直不曾淡去,十年在贬谪密州知府时,写下了《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这首词情思哀痛,寄托了作者对自己妻子的难舍深情,被称为悼亡词千古第一。
说起这首词,我也被深深触动了。“十年”写诀别时间之久;“生死”从妻、我两方着笔,一在人间,一在黄泉,生死阻隔;“两茫茫”写音信渺茫永无相见之日;“不思量,白难忘”用寻常之语,道深长之情。“不思量”是自我宽慰的话,既然不能起死回生,那就忍痛节哀,好自为之吧!但感情却不肯听命于理智的指挥,妻子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记忆里,要忘悼她,不思量,谈何容易!明明作者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亡妻,却偏从“不思量”着笔,再反跌出“自难忘”三字,大大突出了刻骨铭心的感情力量,笔势也显得摇曳跌宕。即使在词中常常表达爱国思想,苏东坡也不能割舍儿女情长。这首词正是他对亡妻王弗深深地思念,然而这思念又如何说得完道得尽呢?怕不是纸张有限情无尽。
苏轼的第二任妻子叫王闰之,比苏轼小十一岁,在王弗去世三年后嫁给了苏轼。王闰之是苏轼原配的堂妹,自小就对苏轼极为崇拜,陪伴了苏轼25年,也是苏轼最重要的25年。这是苏轼人生起伏最大的时期。王闰之陪伴苏轼从家乡眉山来到京城开封,尔后辗转于杭州一密州一徐州一湖州一 黄州一汝州一常州一登州一开封一杭州一开封一颖州一扬州一开封,“身行万里半天下”,默默无闻地陪伴苏轼度过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历经坎坷与繁华。起起伏伏,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愁苦郁闷之时,是王闰之陪在他的身边,想尽法子的逗他欢笑。两人同甘共苦的情谊,自是不轻。在与苏轼共度25年之后,王闰之也先苏轼离世,苏轼哀之,写祭文以悼:“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宋神宗熙宁四年,苏东坡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而被贬为杭州通判。苏轼来到杭州后不时的参加一些朋友聚会,一次,朋友为大家找来了一群歌女助兴,王朝云就在其中,担任领舞。当时苏东坡诗性大发,大笔一挥写下这首名作: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他们很快组建了新的家庭。然而,王朝云终竟没能陪苏轼走到最后,惠州恶劣的环境拖垮了她的身体,来到惠州的第三年,也就是宋绍圣三年(公元1096年),朝云病亡,葬于惠州西湖。时年34岁。在悼亡朝云的《西江月·梅花》中说“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晓云就是朝云,朝云死后,苏轼再也不会梦到梅花了。苏轼将朝云葬在惠州西湖孤山栖禅寺旁,在朝云墓前修建一座六如亭,并在写下了: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一说苏轼,就要极力推崇他的“大江东去”式的、所谓的“一洗罗奇秀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的豪放词作,而忽略他词中的儿女柔情,这是对词人完整人格的割裂。苏东坡的情催生他婉约词的创作,首创以词写悼亡,他的词也是他情感的寄托。
历史上也有很多人写悼亡的词。南宋陆游的《钗头凤》,讲述与前妻唐婉的爱恨情仇。《钗头凤·红酥手》“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钗头凤》写于陆游与唐婉分离多年后的一次相逢之时。此时正值盛年,彼此也有了新的归宿。也许写《钗头凤》时陆游对前妻唐婉还心存余念,还是这般念念不忘,对他们间的旧情仍存有幻想。但是写于唐婉死后四十余年后的《沈园二首》却真真是对亡妻唐婉的深切悼念。故人已矣,唯有睹物思人,借景抒情罢了。
在我看来,都不及苏东坡词的情深意切。他是把最纯真的情感融入到平实的语句中,没有多余的铺垫,也没有景物的陪衬,更多的是在写自己的真情实感,让我们这些读者更能体会到他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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