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预感,尽管等候已久,我并没有以消极防守、坐以待毙的心态来迎接命运中的2024甲辰龙年。我是以一种积极进取的姿态跨入龙年的。
大年初一清晨,我开车上高速之前,在朋友圈给大家发了条拜年信息,祝所有的朋友龙年里身体健康、精神愉悦、生活富裕、幸福平安。
我开着那辆伴我走过万水千山的7座越野车大白,带上老妻、岳母和妻妹及她上大三的儿子阳阳,要去游走合肥市。
为什么要去合肥?
合肥离南京只有180公里,不足两小时车程,可我在南京生活38年了,只到过合肥两次,每次都是一闪而过。这对于向来喜欢行走在他处的我来说,不应该。
第一次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30年前,新加坡开发商仁恒地产首次进入南京并开发南京市第一个高档社区梅花山庄,首次提到了物业管理这个概念。不仅是普通市民,就算是我们这群跑城市建设口子的记者,也不知道物业管理到底是个啥东西。于是,仁恒地产带了一批媒体人员专程来到合肥琥珀山庄来考察物业管理,对我们进行物业管理的启蒙。此后,南京梅花山庄物业规定为了保持小区的整体美观,业主不得在阳台外安装户外晾衣架,这在偌大南京市还是闻所未闻,以至引发了一场业主和物业管理方之间的官司,轰动全市。所带来的影响是,让老百姓首次知道了小区物业管理这个概念且深入人心。事后想来,不声不响的合肥,在物业管理这件事上,走在了有着“徽京”之称的南京前面。至于今天,在新能源汽车,以及许多人都在微信语音录入时用的科大讯飞录入与实时翻译系统,等这些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科研成果转化为产业方面,合肥更是甩出南京几条街了。
当年到合肥,我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又是当天往返,只在中午时分到旁边的环城公园走了几步,买了张合肥市区地图,对着地图神游了一番。
第二次到合肥,是2012年去武汉大学参加同学“相逢三十年”聚会时,因和老刘和阿光提前约好要从广西与越南交界处的东兴市为起点沿中国海岸线万里自驾行,我便开着我那当时已伴随我整整10年的老白前往武汉。路过合肥时,开车进城到安徽省图书馆大门口,捎上了在那当研究员的吴同学。对合肥市仍是匆匆掠过。
春节前,老妻说她也算是安徽人,她和妹妹都出生在安徽,她们的父亲1965年从安徽大学无线电系毕业后来到南京。姐妹俩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上市公司高管,走了不少地方,看了许多花花世界,可长到这么大,却从来没有去过安徽省省会城市合肥,不应该。姐妹俩说春节假期期间想去合肥走一走看一看。我立即响应。
2月10日,龙年大年初一一早,就一车开到了合肥。
每到一地,博物馆是首选必看之地。安徽省博物院规模还算可以,但相比南京博物院还是小多了。博物院内主要还是自古至今各个时代和朝代的安徽文物文化展览。印象最深的还是徽州古建筑展。
老妻老家在安徽歙县,也是徽州古建筑最集中的地方。老家还空关着一幢已半个多世纪没有住人、衰败得人已无法上楼的百年老宅。
30多年来,我多次自驾游览皖南山水,对徽州古建筑深深喜欢。这种老式民宅,在皖南一带村落里比比皆是。除非是政府投资集中修复维护,普通老百姓对老宅并不珍惜,要么是拆了老宅建新屋,拆下来的木料当柴烧了,要么是另择宅基地建新房,老屋任其破烂衰败下去。
也有极少一部分保存相对完好的旧式大宅,被江浙上海一带少数富人或开发商三文不值二文买了拆走异地重建。如我所居住的另一处度假小院茅山半岛,开发商就异地重建了一座从皖南买来的徽州大宅。买房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成本还是在运输和重建过程中。这完全是个买方市场。当地村民一般是你想要你就拆了拉走,留着自己处理反而费事。
前些年,明星成龙买了六座徽州古建筑运到海外重建,当时遭到许多国人大骂,说这是文化掠夺。我当时就说,这哪是掠夺,这是保护,我们应该感谢他才对。
有些东西,在认为它有价值的人眼里才有价值,否则一文不值。几年前,我分别两次去还处在原始村落状态的歙县大洲源行走,参观一个只剩下几户人居住的山顶土楼村时,村里就开出了整个村落总体只卖1万元的超低价。其实,村民是想引进投资者对古村落进行整体旅游开发包装。
大年初二清晨,人们还在沉睡未醒,我来到住地附近的包公园站桩太极。打开地图看了下,包公园是合肥环城公园的一部分,我当时就存了伺机单独沿环城公园走一圈的心思。
龙年初二上午游览离合肥约50公里的肥西三河古镇,这是合肥市唯一的国家5A级旅游景区,也是安徽省唯一不收门票的5A级景区。且不说南京本地有高淳老街、漆桥老街,老马已走过诸多江浙古镇,这种水乡古镇在我眼里也基本长得差不多。所以我行走的方式不是慢逛商业老街,而是单独行动,以最快的方式尽可能多地走遍每一条街巷,在脑中尽可能快地“绘制”出小镇的“鸟瞰图”。每条街巷我都是一直走到农村田间地头才回头,然后打开手机卫星地图看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
半天时间,我基本将古镇的每条街巷都走遍了。来到抗战中驻缅甸远征军司令孙立人故居门前,又遇闭门。门口公告说是在维修。
河边长廊里,有个老先生身穿白大褂,身边一张躺椅一个牌子:“专业采耳,10元一只”。想想来一趟古镇,总得要为当地GDP做一点点贡献吧,于是便在躺椅上躺了下来。老先生又是勺子又是刷子还有各种器械轮流捣鼓,真的很舒服耶。老马一边眯眼享受,一边回味起大学同学阿光一众女友揶揄他时灌输的“勺子掏耳朵时你说是勺子舒服呢还是耳朵舒服呢”的论调,终于以亲身体会认同了“耳朵舒服”的观点。
龙年初三,众人还在睡梦中时,我又去环走与淮河路商业街一街之隔的逍遥津公园。此处原为三国古战场。公元215年,曹操大将张辽以八百守军在此击退孙权十万大军,留下“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故事。我先在公园内环走一圈八大景区。看时间尚早,便又出公园门,沿外围街道又走了一圈。
初三上午的主要行程,是游览合柴1972文创园。这是国内首座由监狱旧址涅槃蜕变而生的城市文化空间。2018年合肥监狱迁址之后,合肥市没有将废旧厂房推倒盖楼,而是以工业遗产保护与文化创意相结合的方式对其改造,重现城市发展的文化记忆。这和南京晨光集团将原厂区旧址改变成1865文化产业园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家电故事馆内的复古场景街,和南京博物院内新建的民国风情街颇为相似。
进入园区后,老马依旧是单独行走,以最快的速度走完园区内的各个角落。我出门在外,一般就是先尽可能多地行走,观察,体验,记录,在大脑和相机、手机中都尽可能多地留下静态和动态影像,旅行结束后再细细回味总结,写游记。
连续三天的游走后,午餐后终于有人说想在酒店休息休整了。老马筷子一放,说你们好好休息,我下午自由活动啦。立即开始实施环走合肥环城公园的计划。
合肥环城公园,我从没有到过,但它一直在我的意念里。
若干年前,这世上还没有电子地图的时代,我最喜欢翻阅的书籍之一,便是一本一本的地图册。参加高考前,就已将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背得滚瓜烂熟。1982年湖南省的地理高考试卷题目难度极大,高分很少,小马居然还考了个不错的分数。此后若干年间,买了许多各式各样地图册。每到一个城市,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张当地最新版地图。平时没事也喜欢钻研地图。若是长途自驾游,出行前和自驾途中,更是对着地图认真刻苦做攻略。直到今天,也经常是转动着地球仪来追寻着将地球当村庄游走的女儿格格的行踪。
当年看到合肥市地图时,就对如一条翡翠项链挂在合肥城市中心的环城公园产生了强烈兴趣,早就有了环城走一圈的念头。
环城公园不设围墙,把公园景色搬上街头,周边市民可以便捷地到达不同的景区,形成了园中有城,城中有园,城园交融的独特园林景观风貌。这点,和在南京玄武湖边城墙上看到的集山水城林于一体的城市特色有些相像。只是,登上南京台城的南京城墙是要买门票的。因此,上南京城墙的人基本以外地游客为主。而在合肥环城园,一路上,都是来公园休闲的本地市民,很少看到外地游客。公园于他们都是日常休闲,于我皆为美景。
晚上躺在床上,一看手机记录,当天已行走4万多步,步行里程29.5公里。已接近环南京城墙行走一圈的里程了。不过离我曾经的最高日行纪录50公里,还是有些距离。
龙年初四清晨,我继续来到包公园,以行走的方式向这个城市告别。
以徒步的方式阅读城市和乡村,是我喜欢的行走方式之一。曾经连续7天阅读魔都上海,连续10天感受新加坡,连续15天环走台湾岛。我以为,细细品味一座城市,至少需要30天到60天时间。
此前几年,我想得更多的是退休后要沿着中国大陆国境线单车自驾环游一圈,还要自驾到欧洲,还要到北美洲东西海岸横穿自驾游,南北纵穿自驾游。豪气冲天。
自去年打了新冠疫苗突发心肌梗死经抢救死里逃生后,老马的想法又变了。想得更多的是退休后开车到一个地方,租个公寓住下来,用两三个月时间慢慢游走,细细品味,静下来写写文章。然后再换一个地方,住下来继续慢游细品。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走一步都算数。每次行走时,也是我思维最活跃的时候。想多了就想通了,对所有的遭遇只有敬畏没有惧怕,人生可长可短,其实取于一念。
行走就如打开导航,无论往前往后向左向右,所有的人生都是一条向前的路。不管起点南北东西,终点全都一样。真正值得珍惜的就是一路所见所闻以及触发出的心灵深处的感受。这些感受过去不曾有,现在正好有,以后再也不会有。每个瞬间都是唯一,所有的相遇既是久别重逢,又是挥手告别。老马大愚若智,似乎早就看到了人生万物无趣的结尾,却还在假意有趣地享受着开始和过程。地球在宇宙中微如沙尘,人类更是弱如蝼蚁,不以自己的方式愉悦自己,短暂一生活得还有什么意义?
告别合肥,驱车前往下一个城市马鞍山,去参加岳母的大姐、老妻大姨90周岁生日亲友祝寿会。几年前,从小老到一直亲密走动的三姐弟:年近90的大姨、年过80的岳母和年过70的舅舅,一起飞重庆、赴海南,还在外过了个春节,安全归来。
龙年元宵节,南京又下雪了。正是我最喜欢的独行好时光。
平时人山人海的网红景点,今日只有我一行脚印。万米江山,此刻尽归我一人。
其实江山一直都在,从我的扶风马氏祖先从波斯来到隋朝末年帮李世民打江山时就在了,待我化为灰烬归于尘土时它仍然还在,它怎么可能归我一人?人有时面对某种场景和某种心绪时会对自己产生错觉,就像狗身上的虱子都会认为这条狗只属于自己,并为之互相开战打得死去活来。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一群大学同学从全国各地来到南京,进行为期三天的小范围欢乐聚会。
这次再见,也是各种机缘。一半还是因为新冠。
2023年底,我大学期间认的姐姐周同学从大洋彼岸旧金山赶回北京,料理完因感染新冠病毒去世的母亲后事后,准备带年已89岁的老父亲赴美安度晚年。各项手续都办妥,她带着老父亲回武汉老家和姑姑等亲友告别。我们有同学劝她,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坐那么长时间飞机,过去了一时半会也没有医保,并不是一个最佳选项。有同学建议她去参观陈东升校友搞的泰康养老社区。她便去了武汉泰康楚园看看。当年初开开明包容之风挽救了我们几个免遭厄运的刘道玉老校长也住在楚园。
周同学参观完楚园,当即决定不仅让老父亲入住北京的泰康燕园,还准备以后自己也间断回国养老,轮流入住全国各地泰康养老社区。她说孩子们都成年了,我们这辈人养老是自己的事。
安顿好还能每天打乒乓球的老父亲并陪老人过完春节后,周同学便开始了她的“南巡”之旅。
本来在周同学带老父亲去武汉访亲时,她就说要当天往返到南京来看我一眼的。我因有些抗拒被人当成病人,心中有些敏感,是不是认为我将不久于人世,来就是要见我最后一面的。加上家中老妻身体出了些状况正要手术做切片检查,便一再回避,说等我退休了再去加州看望她。这次周同学已主动将美国工作辞掉,准备连续5年每年在国内住满9个月以取得国内绿卡。老马再也不能“近乡情怯”。
既然同学相聚索性就聚得热热闹闹。老刘在同学群里一声呼唤,几位刚办完退休手续的“兔子”立即响应。老刘和阿光也以准东道主的身份提前抵达南京协助筹备“金陵之夜”小聚。虽然有两位同学出发前突发小情况未能成行,仍是还能坐满一桌。
机场接到周同学,见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40年前天天想做却怯怯不敢做的事,如今干得干净利落。
机场接上几乎同时到达的周同学和重庆老何后,我还忙里偷闲带他们上了一趟镇江茅山,看到了平常极其难见的猴群和雾凇。
酒桌上互相拆台揭对方的丑事是同学聚会“规矩”。如阿光写给班上冷艳才女的信,被当邮差的小马看到了,小马心里恨恨地说,这冰雪美人岂是阿光你这种渣滓之物所能染指的,呸!于是我便将阿光贴了邮票从邮局寄回到班里的信又拿回了男生宿舍,一把摔在阿光面前,还用几乎全班男生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声喊:你寄给某某的信人家拒收,给你退回来啦!阿光一眼就看出了小马的小把戏,拿起信件奔女生宿舍,直接将信件送到了收信人手上。他对小马有意见的是,若不是我将这事弄得人所皆知,他本来是可以和才女一直通信下去的。
我一再问周同学,我俩从大一起就通信,我每次都给你写动辄万言的信,还将一本写满的日记本寄给了你,你就一点没对我动过心?我写给你的信和日记你后来怎么处理啦?周姐姐说:你那些信里不全是在向我倾诉你对班上另一位漂亮得令男生都不敢追的女生的思念吗?老马顿时哑口无言。
在玄武湖樱洲大草坪上,当年的“珞珈四君子”到了三个,众人让三君子用当年的舞曲再蹦一曲迪斯科。周姐姐和马弟弟倒不怯场,上场就蹦,倒是小刘同学蹦跶了几下就下场拍视频去了。老何同学当场赋诗一首《甲辰初春游金陵》:杖乡之年金陵游,少壮同砚今白头。细说糗事哈哈笑,漫谈儿孙涩涩羞。衣不如新人恋旧,鸡鸣晨钟醒淄流。玄武湖边垂杨柳,友情不屑万户侯。
时隔41年,和同一个舞伴同一首舞曲同跳青春迪斯科,还是同样的充满激情活力,毫无隔阂陌生感。谁的青春不狂野?(蓝色字点击可阅读)谁的年华没有荒唐过?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感谢青春,怀念青春。
人生中会有无数人擦肩而过,有人相遇后从此分道扬镳各自远去,有人从此同路结伴而行,最难得的是有人就在一条平行线上,不远不近,不即不离,一生都在一路相望,不在一起又永远在眼前。这所有的相遇相逢,都是生命中的礼物,都值得好好珍惜。
相伴三天后,送同学到高铁站,离别时当着众同学的面,老马和周姐姐又是一个拥抱。如果再过41年,我们还能在这个世界共舞一曲迪斯科,那将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传奇。
有人说怀念青春就意味着自己老了,不是。青春不需要怀念,它会在人生的某个切入点急剧闪回。不管年纪有多大,只要还有这个闪回能力,就意味着我们依然热爱生活,依然满胸情怀。
龙年开春,虽春寒料峭,却欢乐祥和。
3月,春暖花开时节快到了,命运中该来的龙年之劫,也终于快来了。我似乎听到了它的脚步声,空谷跫音,正一步步走近。
2024年9月8日 翠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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