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了美,世界将是一片黑暗,如果没有了丑,世界将是一片透明,黑暗是虚无,透明也是虚无——而人的世界是“有”。)
每隔一段时间,罗槐总要远离灯红酒绿的村野,到树荫葱郁的形影寺洗去凡尘,静心静身。每次来他都会为寺院做些实际工作来改善寺院的建筑和必需的设施,这次他也不离外,他喜欢这片树木遮蔽的佛门圣地,走在狭长的小石路上,春有“蕊香蜂竞系,泥软燕争衔”,夏有“诸莲千朵白,岸柳两行青”,秋有“秋霜多过雁,夜月有啼鸟”,冬有“寒冰三心厚”的壮观。由视野进入身心,一切的世尘和脏乱由此消融。“蔷薇香露,秋沼芰荷。”何方一处美景,他手上的罪恶和沾满无形的鲜血都齐刷刷般地洗净。他又回到了“人之初,性本善”,说是施善,不如说是赎恶。罗槐常常这样想。
他踏上了刚修好的小桥,几个亭子也已修建完工,有柱香者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远远地,一个十六七岁,稍胖的女孩进入视线,让他关注她的不是她原始纯静般的美,而是一身内衣穿着,头发散乱,浑身流露的癔态。这是谁家的女子?这么一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不会是遗传还已有不寻常的经历吧?
罗槐慢慢走近她。她正盯着亭下的小池塘的河水出神。此是春末夏初,天乍热还凉,水中刚放置的小金鱼正有一只缓缓地游过。她露出孩子般欣喜的稚气,嘴角的笑绽放出春夏之意的所有盎然,丝丝柔柔的弦动有节奏地在罗槐心中轻轻流转。突然,她站起来走向那只正摇动着尾巴,正自由自在游动的小鱼,眼看要掉进水里。罗槐一惊,快步走过去拽住她的一只手。此时她的脸上已由柔和变得铁青。“放开我!我没错!我没错!那鱼是我的!是我的!”“是你的,全是你的。”罗槐被她的神经错乱吃惊着,怜惜涌上来。首次被陌生人肯定的她顿时安静下来,脸色由铁青慢慢回复因刚用力留下的红晕,在她白皙闪亮的脸上犹如两片粉红的桃花。在他一句肯定的话语抚慰下,她脸上露出被认可的满足的笑意,两个酒窝不停地翕动着,犹如翕动着一个永恒的梦。罗槐的心弦无节奏地响动着,平生第一次想疼惜一个女孩的冲动爬满身心。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不肯放下。“我那道题没有错,老师硬说我错,第一名本该是我的,为什么我是第二,第一一直是我的。”“你没错,老师错了,老师的教育从头到尾都错了,你是第一,永远是第一。”“真的?你也认为?”
罗槐似乎推测出她神经错乱的原因,脆弱的心在脆弱的教育下摧折。“你的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我的家?我的家……”她迷乱着在大脑中费力地回想着。“你随我找大慧法师,我帮你找家。”她顺从地随着罗槐向主寺殿走去。
大慧法师正主持法事,看到罗槐牵着高苑过来,疑惑地迎上去。“阿弥陀佛,施主来了。这女孩是昨天她母亲刚送来的,不由我同意就把她推到我面前去了。”“怎么回事?”“她母亲哭诉说她父亲因上山砍柴不小心被毒蛇咬死,她又患了肝癌晚期,她哥哥外出打工找个外地女,落户他乡联系不上。她无依无靠没人照顾,万般无奈送到此,求我们赏给她一碗饭吃。”“她好像有精神病?”“她母亲说她初一那年,一直成绩第一的她仅1分之差位居第二,一直处于优胜感的她总感觉是老师少给她1分,她找老师理论,老师说这道语文题伸缩性大,她的意思没完全表达到位,因此多扣一分。她一直坚持是自己正确,一时血门冲顶,神经就错乱了。看到书纸又撕又咬,学是不能上了,思绪混乱了还跑到学校砸玻璃撕学生的课本作业,她母亲只好整天把她关在家里。几年了,还不见她神经恢复。她寿命已到,只好送女儿到此,为女儿找片安身之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善哉善哉。
高苑听到什么苗头般“哇”地哭起来,“妈妈,你不能死!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要回家。”“我帮你找家。”罗槐牵着她走向后园,他想那里的花草和果树一定对抚慰她的情绪有好处。
罗槐成了她完全信任的对象,或许她的智商还停留在初中一年级的水平,对人尚没有防备的能力。罗槐突然涌出一定要把她医治好的决心,他相信他的力量,她只是一个尚在母亲乳汁中喂养着的娇嫩的小羊,还未成长已受寒。只是没找着医治她的有效方法而已。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他有永远牵着不放手的想望。就这样走向小径深处,走向花果溢香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高苑。”“我叫罗槐。”“你真像我哥,可是哥哥娶了媳妇就不要我了。”“我永远不会不管你。”“拉勾!”罗槐面对孩子气的小儿科,突然有了不知所措。“我不会拉钩。”“真笨!我教你……”
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梨树也结着小的青果挂满枝,竟也有几只小鸟正尽情地低吟对语。高苑看到这一切兴奋极了,她争脱掉罗槐的手跑向桃树,伸手摘掉一个就啃,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那样的纯粹的初始的美。擦肩而过或面对的那么多漂亮的女子,缺少的不正是这自然的没有任何粉饰的美吗?她大口地满足地吃着,把找家的事早已忘到九霄云外,酒窝翕动着可爱的圈圈,让罗槐有想亲的冲动。
罗槐把许诺的余下的款项交给大慧法师时交待他专门找个女法师好好照顾高宛,或许在这清静之地会痊治她的病。“你放心,我会找人专门照顾她的。”
罗槐踏上了回程的路,坐在船头,望着浩瀚的海水汹涌远方。蓝天和蓝海浑然一体,渺渺茫茫,沉沉浮浮。自身的渺小和所说所做的善善恶恶美美丑丑都融解水中,只有碧波一闪的亮丽的永恒的记忆。
那座寺院,那葱葱郁郁的树木遮蔽的圣净之地慢慢从他视线退隐,也从他心里退隐,远处高楼林立的水泥钢筋正在靠近。罗槐恢复到现实的周围生活的状态。
大慧法师安排管理花园的真秀法师跟随她。这真秀50多岁,因丈夫家常便饭的欧打甚至酒后火烧,她死里逃生后动用了法律武器,丈夫被抓后把孩子交给爷奶逃奔到这儿已近十年。“戒、定、慧” 释义不仅早已熟记于心,而且圆润于心,形之于动,那份真正的淡定是最适合高苑的人选。
这后园是外人禁止入内的地方。远离烟雾缭绕的主寺,清洁幽静。高苑神经清醒时同真秀法师除草,种各种蔬菜,并学着如何修枝打杈才能让它们结得又多又大,这也是修心养性的最基本的开始吧。慢慢地,高苑渐渐拾记起点点滴滴的家庭状况和经历,会不自觉地泪滴绿叶,在婆娑中看她缓缓滑入地上……
晚上,高苑能听到寺院里僧人们发自内心深处的她听不真切也听不明白的低缓的念佛声,这发自灵魂的震憾心灵的声音叩动着她内心深处的清醒和灵性,她总是在静寂的屋里侧耳聆听着,仿佛在和心魂对语。
这夜,她终于忍不住偷偷地轻轻地下床寻着声音走近。
在主祠堂,很多僧人和法师正跪着闭着眼念佛语,一个新到的小僧脚下赫然放着一本书,高苑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我没有错!我没有错!”她大声叫嚷着冲进去,大慧法师一惊,“快摁住她!”僧人们还没缓过神,高苑已冲到那小僧面前,夺过书狠命地撕着……真秀跑上前搂住她。“好女儿,你不错,你永远不错,你永远是对的。”“妈……”高苑“哇”地大哭起来,真秀看着她脸色由铁青后泛红,神经由错杂转为清醒的悲痛,一声“妈”让真秀大师的心痛一阵阵袭来,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也这样的无助地神经质过?真秀突然忍不住泪流满面。“乘女儿,我永远是你的妈,在妈眼里你永远是对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跟妈回屋睡觉,明天醒来就是黎明,一切都是柳绿花红。”
在真秀哼的禅歌中,高苑渐渐平缓地睡熟。她给她盖好被子,悄悄走出。
夏天的虫子特别多,蔬菜上的虫子也特别多,寺院是不主张打农药的。高苑捉虫子,一捏一个,有价值的成就感让她脸上荡漾着满满的快乐,浑身洋溢着幸福。她犯病的次数慢慢渐少,脸上的癔态也越来越少,她把记忆中生活的一块块慢慢拼揍完整,弄懂了母亲把她送这儿的原因,也渐渐读懂了自己在学习上的要强和不甘人后。“觉、正、净”的禅意潜移默化地似懂非懂地入了心。
四个月后,罗槐在做了一桩大买卖后,躺在别墅里感到周围全是枯死人正滴的鲜血,他常常陷入不是失眠就是梦中血鬼吸血的恐怖中,他必须靠吃镇静剂和安眠药才能平息神经小睡一会儿,形影寺又在眼前晃动,如水的平静总是慢慢浮上来,由高苑而来的柔柔的情丝又促使他去的决心。
上岸踩着石砌小路的枫叶,听着脚下有节奏的响动,犹如他此刻有所期盼的不同于以往单纯的布施和洗心,想见到时时牵挂的女孩此刻成了他最大的热望,随着脚步的临近,忽然有怦然心动的少男情怀,这对于已经39岁,经历过多次逢场作戏和感情角逐,见识过数次男欢女爱的假面具的他来说突然怀疑自己僵硬感情的软化……
到形影寺了,仍有三三两两游人或求佛的人来来往往,。罗槐潜意识地朝初识高宛的亭子望去,她不在,但愿她的病态在这山清水秀之中有所好转,一定如此,他向来是想法和实际总是不谋而合的。大慧法师看到他快步迎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来了。”“高苑呢?”“和真秀法师在后园,她现在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愿这佛门圣地能为她解化心结,还她一个健康美丽的人生。”
罗槐大步向后园走去,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秋日的凉风习习,消解着夏阳的余温,桃叶、杏叶都消隐殆尽,倒是石榴结得又大又圆,绽开裸露着她内心的美,又是它们生命的轮回了吗?该枯死的就让它枯死吧,萌发的将是新的绿色生命航程。
罗槐看到高宛正弯身和真秀松着土并整理平整。晚霞的光束显出最后一丝朦胧的余韵,笼罩高宛周身,汗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滚动着夕阳的光彩。罗槐滑入七彩的光环里不由得呆了。
高苑看到了他,似曾相识般地努力收搜着记忆。真秀同时也看到了他,过来人的眼光读懂了一切。如此一个广施爱心的男子,尚未成家,高苑跟了他,也算是修来的福份了。她对他点了点头。“苑儿,我们明早接着干,去洗洗手和脸歇歇,和这位恩主聊聊吧,就是他特别关照你。”“我想起来了,他叫……罗槐……”
虽然仅一抹记忆,但高苑对他的信任般的依赖并没有改变,她洗了手和脸,收拾一下散乱的头发。“这个黄昏真美,我们去寺院外走走好吗?”“嗯。”她露出孩子似的被宠的笑。高高兴兴地前面小跑着,但愿她的智力早日跟上她的年龄。罗槐感受着她周身稍略显露出的青春朝气,只盼望她能够彻底康复,在这没有灵药胜似灵药之地。
寺院外,罗槐带她吃了小吃,买了小零物玩意儿,玩累了,耍赖般地不走了,罗槐看着她无赖地可爱的一翕一合的小酒窝,心里的情花一朵朵地次第绽开。“要不我背你。”“好!”她毫无心忌地扒到他背上,高宛伏在这个暖暖的肩膀上突然有了莫名的异样的情愫,她把头伏在他背上,柔柔细细的温存溢上来。罗槐感到他不再孩子似的高兴时,放下她担忧地问怎么了,她脸上浮动着唐突感悟的男女之情的温柔,罗槐欣喜她瞬间的变化,强烈的冲动让他猛地把她搂在胸前,吻她那正起伏的小酒窝,她忽然间明白一切地用力推开他,小跑回寺院……
高宛收拾停当息了灯,一系列的事件中她记忆的碎片完全拼成自己生命的圆周,他彻底醒悟了自己简单的生命,为了成绩血门喷顶,神经错乱,倔强的天性钻牛角尖地固执于此,厌学的情绪让她哭闹着不再上学,父母不同意违了心愿,也违背了正常的神经思维。在这静养之地,在禅声道吟的氛围里,她读懂了一切。还有当时父亲的去世导致她当时神志更加的紊乱;母亲把她领到这儿交给大慧法师的情景;还有罗槐……
罗槐交待大慧法师,继续关照高苑,希望她能彻底如正常人,让她继续料理后园,有什么物质需求他一定竭尽所能。
当晚,他本想找高宛好好谈谈,但一个重要电话让他匆匆离去。对于不辞而别,高苑刚动的少女情思在自我嘲讽中平息。晚上听着僧人们用心诵经,她缓缓地走出,看着圣像上袅袅炊烟,一本经书正放在观音手上,高宛的视线瞬间模糊,大脑混浊着,她努力克制住听诵经,思路慢慢回复正常,她战胜了自己,她试着慢慢靠近,几个僧人的经书晃入眼,她摇了摇头,摔掉般地走进去。大慧法师为她能如此坦然自若地看到书而不犯病很是欣慰。“上帝慈悲,为一个女孩的新生祈祷吧。”
秋尽冬来,万木萧条,花果殆尽。后园没有什么可以料理的了,只有几珠冬梅整束待绽。高宛闲时出外走走,她对母亲的思念日甚一日,虽然真秀大师如母般关爱着她。这天她终于忍不住告诉了真秀大师,并泪眼婆娑地求她帮帮她,这是她最大的心愿了。真秀把她的想法转告给了大慧法师。”等罗槐来了吧。“大慧怎能看不出,万一她走了有什么变故怎么向他交待。”真秀委婉地告诉她等罗槐来了他会帮助她的。
此时的罗槐因为一场交易出了意外正东墙补西墙地策划着一场又一场阴谋,精疲力尽的他决定此事平息后就金盆洗手,解散团伙,从此做正当生意。再到形影寺他感到浑身轻松般的释怀。那丫头应该彻底恢复了吧。思想忽地成熟了许多,达到她年龄的水平,一想到她浅浅的酒窝,情流激进地牵扯着他……
高宛看到他,远远地,浅浅的酒窝绽开,既有可能见到母亲,也有因他而来的异样的兴奋。癔态的痕迹消失殆尽。多了份与寺院和谐的恬静,但一层忧郁无形地显露出来。罗槐的心音乱动着,他想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个丫头。
高宛迎跑过来。“罗大哥可来了。”“怎么?盼我呢?”“我……想回家看看……”“我陪你回去,刚好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罗槐本不主张她回去,怕受刺激而犯病,但看她急于回去得到应许激动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
高宛回来晚了,母亲已于她送形影寺的一个月后去世,同她哥哥联系不上,旁亲凑钱把她草草埋葬,这似预料般,高苑异乎寻常的平静,这大大出乎罗槐的意料,或许长达多年的神经紊乱使她的心里已能够容纳多舛多难,但眼眸中的茫然和无助的伤感浓郁多了,先前的活泼态早已茫然无存。
高宛本打算能见见母亲,让她欣喜地知道女儿清醒了,可一切都断了线,她茫然于自己的归宿。形影寺总不能是自己人生的起步和结束吧?倘若已看破红尘,但压根她的真正的人生尚未真正开始。
回到寺院已是“梅弄月黄昏。”看着高苑一直处于哀伤无望里。惜香怜玉之情让罗槐终于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后院的梅花开了,我领你去看看。”高苑挣脱,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热慢慢传递给她,给她同样的温度。只有他成为她的依靠了,心有灵犀,此时的罗槐感到身边的女孩注定成为他生命的永驻。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周旋过,暧昧过,那些蜻蜓点水的温情注定游戏一场,深入不了内心,只有这个简单透明的女孩叩击了他的灵魂。他找不着合适的安慰她的理由。“你看傲梅在雪中多坚强,不知怎地,我特别相信你,我给你讲讲我生平经历吧。”
“我14岁那年父亲去世,本就学习不好,从此退学,15岁外出,牢记母亲的‘挣口气’,不然会成个光棍。初始在一个小酒店的后厨打杂工,一咬牙坚持了二年,可我不甘心,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多挣钱。机会终于来了,那晚正要打烊,几个人蒙着面拿着枪对准了我们,我为了取得老板的器重,趁老板给他拿钱时,把手伸向手机,谁知一个家伙真的按动了手枪,打在我的小腿肚上,我不妥协,向他扑过去,他震惊了,其余几个人张慌逃离,我挽救了损失,也在医院躺了几日,老板从此注重了我,把生意的技巧慢慢传教给我,后来他因故不做了,欠款给了我,我是一点点地还完他的钱的。当时我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知足的,但看着豪车豪房,别人能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我用积攒的钱扩店,但世事难料,店里的顾客几乎没有,血本无归,甚至于原店进货钱都成了问题,那年过年我独自一人爬到大山上,想一死了之,可‘懦夫’对我叫喊,我得想办法让酒店回生,我走了歧路,通过认识的一个黑道朋友倒卖白粉,把这些钱来运作酒店,看通过白粉来钱容易,我的野心越来越膨胀,向这条线越滑越深,因为利益采用极端手段也在所难免……豪车有了,豪房也有了,把母亲接了来,可不久母亲得急性骨癌,在我尽力救治下仍在一年后去世,母亲那时常爱来这儿烧香,在这个烟雾缭绕的青灯古佛中,我似乎看到无数吸毒者镣牙狠齿地披头散发地对我张牙舞爪,我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人的鲜血,我越来越感到生命的枯竭,在这里我遇见了你,像一股清泉清洗着我,可你的神经紊乱也刺痛着我,我嘱托大慧法师特别关照你,我在这儿施善赎罪,更希望为你做的一切能够清澈见底,你明白吗?现在你让我看到生命的太阳。只要有我在,你会一切安好。”
高宛曾经想过他们的爱意,但痴心妄想总压制住自己,她只能仰视他,遥望他,她怎么能配得上他呢?听他表白的内心世界和经历,忽然感到他们的精神不仅平等,他们的经历有着惊人的吻合处,现在他们都无依无靠,她不自觉地靠在他胸前。“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总呆在这儿吧?”“这儿不好吗?清静辽阔的空间,心静恬淡的氛围,再者我身上背负很多罪恶,我需要躲在这儿,在后园盖几间房,我们平平静静呆在这儿过段旷世久远的日子好不好?”高苑点点头,幸福的天际仿佛正驱走刚来的夜晚。
高苑没事帮真秀做些寺院的杂活,晚上和罗槐在寺院里散散步,不觉冬去春来,房子也修建完成,高苑感到她从来没有如此幸福着。这几天市委书记要来视察,想把形影寺扩建成为观光旅游区,高苑和罗槐都忙前忙后地准备着。
市书记张延来时, 罗槐免得更多人关注地躲了起来。高苑陪着真秀忙前忙后,一群人进来时,高苑正拢她有显散乱的头发。早霞的光亮把她白里透红的光洁脸庞照得分外亮丽,小酒窝显着动人的诗意。张延看呆了,这个五十出头的男子万万没想到寺院会有这么纯静美丽的女孩,他向大慧法师询问情况,大慧法师心知肚明地说:“善哉善哉,这女子有神经病,贵人要远离她才是。”真秀嗅出苗头地给高宛暗示,高宛悄悄溜走躲起来。无论如何张延不相信那女子会有病,他是见了心仪的女子就鬼迷心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男人。不几天,他独自一个溜进寺院,他关注了高苑和罗槐亲密的关系,他偷拍下照片让人调查罗槐,当他发现这个劣迹斑斑的人是横在面前的拦脚石时,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夏日夜半,当一群警察围来时,罗槐正和高苑在石砌小路上消署吹风。罗槐看到警车和警群大吃一惊,他拉住高苑躲进丛林深处,眼看他们把整个寺院围得水泄不通,罗槐潜意识感到是冲他来的。“你藏在这儿,我正面看看怎么回事。”高苑偷闪出来快步走进寺院。“你们抓什么人?”“这儿有个名叫罗槐的人吧?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请问他犯了什么罪?”“杀人贩毒等,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假装慈善家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你一定知情必报。”高宛不禁打个冷战,她没想到他竟背有杀人的罪名,这可是死罪。她不能让他出事。他做了许多善事,对她更是恩重如山,为什么狠抓住他的负面不放?看他们把寺院翻个遍寻不着踪影才撤离。高苑呆愣在房前……
罗槐逃离了。他们都感到突发事件的蹊跷,高苑冥冥感到一切为她而来,她原地未动地静等事态发展。
张延以关照寺院的名义频频露面,每次高宛都躲进真秀的房间,他寻她不着,就寻问大师,大慧法师在这事上是祸兮福兮并存,并心里感慨着“美兮福祸并存兮”。这才知道罗槐所犯的杀戒,堂堂市委书记的淫戒。欲之高涨,罪之大也。凡事看清的大慧法师为了形影寺的未来,为了寺内的众僧尼,他佯装不知地左右应付着。只可怜了这个小女孩,幸福正临门,却要背负多少人世的污垢,脆弱的神经不知经受如何呀!大慧法师总是问非所答曰:“不是寺内人,无权过问来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说真秀对这么一个如同女儿尚未学会如何面对也无能改变的是是非非,本能的爱和仁慈想尽力保护她。她让她不要在寺内轻易抛头露面了,免得引来过多邪恶的目光。高苑只好躲在寺内最隐蔽的角落,看看佛书听听佛音乐,有时也看些别的书籍,久而久之,对文字的认识和理解度越来越高。触类旁通,她对人对事慢慢有了自己的见解和领悟,对“善恶美丑”也学会了辨别和感受,清淡的气韵不知觉地从举手投足里显现出来。
罗槐不敢再出现,这是高苑所希望的。她不想要他冒险。张延频繁光顾,并拨了一部分资金规划并扩大寺院的规模,但他见高苑没有那么幸运,要么寻不着踪影,要么好不容易瞅见她已匆忙逃离。她是预感到什么,他冒出折中的办法。那天他终于拌住了她。“我想和你谈谈。”“我不认识你,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你如果跟了我,我想办法把罗槐的案子抹平。”“是吗?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他去牺牲?在这儿谈这些事不是对佛的玷污吗?如果你喜欢我那么一点点,就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不要再频频出现这儿,这是对上帝的侵犯,会遭报应的。你再强逼我,我就出家为尼,看你的名誉如何受到影响,仕途如何受到牵连。”“哼哧!上帝?你公然在这儿谈情说爱如何解释,不要用你那套逻辑试图阻止我。爱是要争取的,不争取如何表现爱?难道要我站得远远的,对你垂涎三尺而又无所为的爱就是爱?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高苑愣了愣快步走进主寺殿,大慧法师走过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欲止而万事平,退一步大智慧光明云。施主三思,施主三思呀!她生活尚是一张白纸,你这一笔对她的生命至关重要,何况她曾是个精神病患者,一个花样生命不留神就会毁在你手里……”
这一段时间张延没有来,高苑长长地舒口气,良心的泯灭是不属于人性的,或许他会放弃吧?同时为罗槐担忧着,牵挂着,默默地祈祷着。
本性的跳跃确实是需要时间,张延并不是良心萌苏,也不是放弃了,而是工作上遇到了无法跨跃的坎。国家对人事单位“四风”整治,他被揪了出来,正等进一步的调查,此事大街小巷,报纸新闻宣扬出来,形影寺是最迟知道的地方,还是罗槐偷偷潜回告知的。高苑莫名的重负从周身卸下来,欢喜在酒窝上荡漾着。“这里已不是安全之地,我们离开这里吧。”这是缭绕高苑多日的意念。真秀也好,大慧法师也好,他们在她生活的白纸上写下了深刻有力的一笔,余下的要由她和罗槐来共同抒写。天下之大,溶解不化过去的罪恶。但天涯海角的某一处,总能容下一对平凡的真心生活的仅求平安平淡的情侣。仍尚有蓝天白云,尚有阴云密布,尚有暴雨倾盆,地仍是高山丘陵,平地草原。四海为家,方圆为邻,天然之籁,生命精点,不长,也无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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