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疯了吗？”

匆忙回到家，把冻成铁坨一样的馒头放进蒸锅就进入书房。刚刚结束考试又去见一个重要客户，连续几天的周旋，真有点吃不消。

“你觉得我是疯了吗？”

在一顿悠长的晚餐快结束时，来自贵州的王总抛出这句话，不知道是信口使然还是有感而发。这是本市一家高档海鲜酒楼，我做医生的朋友经常告诫我少吃海鲜，可为了以后的事业我还是决定“放肆”一次。那天是我先到的酒楼， 我把酒楼位置坐标截图传给王总，就坐下来慢慢的欣赏它的环境，因为我知道，王总会在几分钟后出现，他这习惯或者说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了，这将是我第三次和他见面，前两次都是在办公室里。5分钟后，王总出现了，黑得耀眼的皮鞋，有型的牛仔裤和毛呢格子外衣，他个子高，肩很宽，胸部肌肉发达，不知道他的人很难把他与商业联系到一起，事实上像他这样的体型常给人一副居高临下的感觉，而他进来的那一刻却是头微微低着，看起来有点羞涩。他一坐下来就和我寒暄，在椅子上坐了好几分钟才让自己进入状态放松下来。

我邀请他吃饭绝不是商业场上的那种惯例，而是姗姗来迟的约定。5个月前，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他朋友的公司要聘请我去工作，而我那时也回答的很可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一方面有我自己的工作，而要聘请我的那家公司和我公司业务有重合之处。本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可三天后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这个陌生的电话自报姓名姓曹，希望我能和他谈谈，并说他的朋友正在贵阳投资办厂，规模不小，希望我参与等。

我和曹老板最终在桥头上的一排运动器械上见面了，我们并排踩着铁摇车，有节奏的来回荡漾着双腿。听了他的一番的介绍，我并不感冒可还是留下未来合作的可能。但他那种像新闻记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还是让我心生好奇，不禁仔细询问起他朋友的计划。

不得不说，那天下午我完全进入一个小学生的状态，仔细的听着他的介绍，但令我遗憾的是，他对贵州朋友的事情知道也不是太多，虽然他去过贵阳几次，我特别在意的地方他几乎不知道。他朋友是做航发的，我知道很多人想做航发但囿于技术实力资金而一筹莫展，快结束的时候，曹老板说他朋友会来我们这个城市。

几个月后，我在太原出差，又接到曹老板的电话，电话很短，只有40秒。电话一接通他就说他朋友来了，想见我，我说我在外地出差，他问我多久回来，我说三天后，电话就挂断了。

五天后，我如约来到曹老板的公司，在这里见到曹老板的朋友，来自贵州的王老板。王老板其实是成都人，找了个贵州女人做老婆就把自己的籍贯给变了。一通寒暄后，王老板给了我两个选择：他希望我进入他的公司，前提是我必须去贵州。第二公司一切技术方面的事情由我处理，他虽然不会插手干涉，但会标出他认为不合理的地方，他的话自相矛盾但我也理解他的意思，他希望能够掌控他工作的全部。另外，他像个科学家一样的严谨细腻，事实错误会令他抓狂，那些明显而得不到马上更改的错误他会因此记恨很久并坚定的认为产生错误的人在其他方面也是一塌糊涂。尽管我非常理解他，但出于专业，个人和实际的原因，我无论如何不会痛快的答应，因为我不知道如何与他共事。

我们第二次的谈话是市区南边一个正在修建的建筑物的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在场的王老板这一次明显放开不少，曹老板曾经说过他正在办厂招人，这一点也从他的话语中得到印证，而更令人惊讶的是王总说他这几个月来不停的更换人员，原本被他聘请的人因为随后的事情不符合他的要求也被他无情的解聘，虽为此支付一些违约金但相对于能选出更合适的人也是值得的，而他现在正在物色新的人员。

“我喜欢聘用这个领域里我所知道最厉害的人？”王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极具个性，我很庆幸自己上次没有头脑一热就答应他的邀请。之后我们聊到共同的关心的话题，说到未来最可能实现的空中汽车和其相对运行的环境，以及承载空中汽车的配套产业时，王总轻蔑的一笑，吐出一句话：“你没有觉得我搞航发不是和这个有关吗？”，我无置可否，但总觉得此话有些虚，我进一步问道他未来的打算，要知道航发可不是好做的，不要说设计，工艺，加工制造，就是材料都是系统工程，非一般传统工业能够实现。点菜的时候，王总说他血压高，要服务员推荐一份低碳水化合物的食物，最后点了份小牛肉炒洋葱。我们的详谈还没有开始，王总就打开了话匣子，聊到一些恐怖到睡不着觉的事情，他说未来的制造业也许会更困难，人类再想有现在的这些伟大的创造几乎不可能，而创新的潜质虽依然存在可再次让制造业伟大的机会很难在有。那些曾经创造过巨富的互联网产业随着产业规模和技术创新被抑制再产生巨富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犹如十多年前的房地产行业。接着他话题一转，说轮子，电力，飞机，电话等还是未来支撑国民经济的根源，而人类现在要做的就是对上述产品的优化和改进。为了支撑他的观点，王总举例说最近几年人均提交的专利数据正在下降，创新的资源正在枯竭，未来的人工智能极有可能取代人类，而大量无所事事的闲人将是这个社会的麻烦制造者。

“我真的非常担心这事。”王总说，尽管他不从事人工智能，可他将要做的显然和人工智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知道这本质上是人类发展的必然，就是他不去做也会有人会参与这事。服务员把食物端上来，王总大口吃起来很快就吃完了，为了保持这种高兴地聊天状态，我提议在来一份，这招很快的见效了，只用了五分钟时间，整盘小牛肉炒洋葱就见底了。

之后的时间变得很愉快，而王总也不在局限于那份低碳化合物食谱。不仅说些云贵川的共同之处，还特地把贵州作为国家重点实验室建设基地拿来解读一番，话题不可避免进入到我和他合作的可能，在他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刻，刚才的那份愉快马上就变成面前刚刚见底的低碳化合物食盘。我说我不确定自己就是符合你要求的人，正端起酒杯下肚的王总停住了，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他不解的说：

“我刚准备邀请你去贵阳看看我们的工作环境！”

晚餐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但这句话似乎又让我们重新开始交谈，我知道此时我已经没有退路，自好和盘托出。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需要的人，事实上曹老板和我也就一面之缘，我们的认识也是一个中间朋友介绍的，而这个中间朋友也是我曾经给他做过产品。”

“弱关系！有时候弱关系往往能起到你意想不到的效果。”王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为我的话划上句号。但马上说道：“航发不是那么容易搞的，而我本人对技术一窍不通，我的特长就是找人，团结人，把我能认识的各行业的最优秀的人聚集到一块做事情。航发我们也不是完整的做，就是做其中的一小部分，能把这一小部分做到行业老大就很不错了，难度肯定有，但我想试一试。”

在我们走下楼他准备上车前突然停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从嘴角挤出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问题：“你觉得我疯了吗？”

我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拼命的思考这是不是一个谜语，我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但后来我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是问我的，而是对他自己的一个解释，至于我是否回答不重要。他能来和我吃饭，其实渴望知道我是否值得信任，他期望我做出最后的判断，可我的确给不出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