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那无爱的未来。”
可是，《血观音》中，真的无爱吗？
棠宁是极度渴望亲情的：来自母亲的，来自女儿的。然而女儿棠真对自己态度冷漠，母亲棠夫人似乎只是把自己当成追逐利益的工具。
棠夫人精于算计，让女儿去交际、去陪睡。最终害怕事情败露，杀棠宁灭口。同时，她看到棠真身上有自己的影子，所以一步步训练棠真。直至很多年后，棠真接了自己的班，接手了家族生意。而病榻之上的棠夫人，却求死不得。被棠真撕掉“不积极治疗”的志愿书，只有在医院受尽病痛的折磨。
问题是，棠夫人的心中，真的无爱吗？
想到了张爱玲笔下，《第一炉香》中的梁太。同样的鬼气森森的大宅，同样地利用年轻的女孩子陪睡。梁太太用的是自己的侄女。
可是到底只是形似而已。
有人说，猫是很残忍的动物。因为有时候猫的杀戮只是为了取乐。
这就是棠夫人与梁太的区别。前者是在丈夫死后要承担起家族兴旺的责任，后者是为了在年轻或年长的男子中更好地享乐。
《血观音》中，棠夫人让女儿棠宁去陪睡，是为了家族利益。这也只是整盘棋的一小步。
说到底，棠夫人为了谁呢？是为了把这份家业传给自己的后代。无论是棠宁，还是棠真。
“我是为你好”至少，在棠夫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一定是相信的。
棠夫人做的一切，是为了建立庞大的家业，并扶持后代将其发扬光大。女儿棠真，在她看来实在不争气。而在外孙女棠真的身上，她看到了天赋与潜力。
她让棠宁去陪睡，未必只是把棠宁当成工具。也许在她的价值观或方法论中，陪睡只是无关紧要的手段。毕竟，在她看来，像她这样强大到不依赖于某个男人生存的女人，不需要有什么贞操观（不是被迫不能要，而是压根不需要）。
电影结尾冯秘握住她的手书时，说明为了家族跃迁，她自己也同一些男人保持着或暧昧或实在的男女关系。
还有之前她曾提出要带棠真去香港那次，引得棠宁心中警铃大作。她未必不会利用棠真去交际。
在棠府的内部资源调配方面，棠夫人显然更看重小小年纪已颇具心计手段的棠真。所以更倾向于重点栽培棠真。而棠宁，就让她去承担她“力所能及”的工作。
比如陪睡，比如充当人头顶罪。
再次强调一下我的观点：在棠夫人心中，让棠宁做的事情，如果需要，自己或者外孙女棠真，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承担。因为这是实现家族跃迁，家族成员必须承担的责任。
至于让棠宁充当人头顶罪，倘若棠宁没有歇斯底里地想要出逃，棠夫人也不会置棠宁于死地。也许最多坐几天牢就想办法捞出来。但棠宁企图出逃，可能会引起事情败露，结局满盘皆输——一家三代，自己，棠宁，棠真都会保不住。
在棠宁死去的那一刻，流泪念着往生咒的棠夫人何尝不哀痛？
就像《教父2》中，麦克也曾为了家族利益，处决了背叛家族的二哥弗雷多。
梁太则不同。
张爱玲笔下的亲情大多寒凉无比。梁太与薇龙之间亦如此。
薇龙孤身一人流落在香港，为了完成学业，投奔了作为富商遗孀的姑妈梁太。但梁太却算计着让年轻貌美的薇龙替她捕获年轻男子供她消遣。
薇龙虽然是梁太的亲侄女，但在梁太眼中，她和自己府上圈养的其他女孩没有什么不同。若有，只是更知书达理，清丽脱俗——身价更高而已。梁太用薇龙去捕获其他年轻男子也好，笼络权贵也好，收益会更高，仅此而已。
再说《血观音》中的棠真。在棠真的成长过程中，外婆棠夫人才更像是她的母亲，而母亲棠宁则像不成器的大姐。棠宁自始至终不能理解棠夫人的所作所为，一直想要自己母亲的宠爱却不得。因此精神极度痛苦下，酗酒、吸毒、滥交。所以在棠真眼中，棠宁不像棠夫人那样尊贵体面，“不像人样”。
结果就是，棠真的成长一直以棠夫人为榜样。她心里鄙视棠宁，又难以克制自己对生母棠宁的感情。当棠夫人处死棠宁后，棠真明白了自己在外婆眼中，与其说是孙女，不如说是合格的继承人。自己能生存下来，不是因为血缘，而是因为自己够“优秀”。所以棠真的情感世界近乎崩塌。
而马可是棠真最后的感情寄托。她已经分不清“爱上”与“逃离孤独”的区别。她幻想自己能够像林翩翩那样拥有一段完美的爱情。
直到她发现，马可与林翩翩的爱情，自始至终都是谎言。是因为林翩翩扣住了马可的证件不放他走。
棠真心中最后一个关于爱的肥皂泡被戳破。
一番波折后，棠真失去了她爱也爱她的生母棠宁，放弃了对爱情的幻想，亲手了结了昔日闺蜜的性命。然后，她回到了自己又敬又恨的外婆棠夫人身边。
《血观音》的结局令人唏嘘。很多年后，饱受病痛折磨的棠夫人，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而棠真撕掉了棠夫人之前留下的“不积极治疗”的志愿书，以致于棠夫人会在病痛的折磨中度过余生。
一方面，棠真在报复：棠夫人杀了棠宁、毁掉了棠真本应有的生而为人的正常情感、夺走了自己的天真与快乐。所以棠真心中感到痛苦，便也蓄意让棠夫人陪她一起受折磨。
但另一方面，棠真不全然是在报复。
倘若棠夫人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懂自己呢？棠真也许在想，留一个亲人在身边，总好过于自己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
不同于《血观音》中浓重的爱或恨，扭曲变形的人物情感，《第一炉香》的梁府则是另一番景象。
梁太年轻时不惜与娘家闹翻，决意嫁给富商做妾。富商死后，自己守着富商留给自己的财富，在一个个情人身上填补自己年轻时缺失的快乐。后半生，都是快乐的虚无。
在《飘》中，瑞德初识斯嘉丽时，问她，钱不能买到什么呢？斯嘉丽以自己所受的南方淑女的正统教育回答道：不能买到爱和幸福。瑞德却说：但是可以买到爱和幸福的代用品。这是瑞德对于作为一名寡妇的斯嘉丽的个人欲望引诱的开端。
而梁太，后半生花钱买到的享乐，就是她眼中爱和幸福的代用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