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不知道你姓什么,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我记住了你,直到四十年后的今天,把你写出来。 只知道你是一个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孤儿,是你在火车上说的。
一九七六年的三月,等到战友们都从城里探亲回归云母矿连队时,我一个人踏上了回天津探亲的绿皮火车。那时的绿皮火车里窄小拥挤,空气浑浊,肮脏不堪,尤其是厕所,脏的让你无法下脚,和现在的高铁具有天壤之别。
虽然三月份出行比春节前的拥挤稍好一些,但是车上仍旧是满满的旅客,甚至连厕所门口的地上都坐满了人。车上没有暖气,看着车窗上的冰霜,感觉不到车厢里的温暖。我肚里没食,身子又单薄,那趟旅途让我忘不掉的是透骨的寒冷和饥饿。尤其是长长的夜晚,我又困又冷,卷缩在座椅上,困顿得时时被冻醒。离开连队时,以为天气是一天天在转暖,没有带上棉大衣,此刻我后悔莫及。
不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渐渐感觉到有了一点暖意,我沉沉睡去。等我睡醒一觉,才发现我的身上多了一件棉大衣,就是连队里发的那种军绿色棉大衣,这是我们每个知青都有的服装之一。
我向对面望去,是他,一直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不苟言笑,脸上有点冷峻的青年,有点偏黑,身材瘦削,穿着单薄的便装,此时,他向我笑了。是他,把自己身上的棉大衣脱下来悄悄地盖在我的身上,我们这才交谈起来。
原来他也是知青,是在离云母矿不远的十三团的无线电元件厂子里的一个北京知青。
那时的男女不是很放的开,我们没有深谈。
一路上他非常照顾我,给我打开水,帮我挤开拥堵的旅客送我去厕所,棉大衣一直披在我的身上,还递给我一个已经在他手心里捂热的鸡蛋。
其实,我是去天津接生下还没有半岁的孩子,婆婆暂时帮我带着。我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时敢在兵团结婚的知青很少。我故意把一张孩子百日的照片拿在手里,想让他知道我结婚了,可他就是不关心这张婴儿的照片。
到了北京,我要转签去天津,要在北京等候几个小时,他邀请我先去他家吃点饭休息休息,我没答应。他不忍丢下我一个人在车站苦等,又说陪我一起去逛逛颐和园。
那时,我的心理压力很大,兵团已经移交地方,每月只有不到三十元的工资,以前是供给制,我和丈夫都没有一点积蓄。有了孩子,没有钱养活他,又和丈夫分居两地。丈夫从兵团调到汉沽农场,一月也只有三十元工资。婆婆有病,不能帮我把孩子抚养下去,这次我要独自带孩子回到 连队,以后面对我的将会是怎样一个局面?我心事重重,那有心思玩耍。
拗不过他再三的邀请,我才跟着他走进颐和园。游玩了几个地方他又说:“你还是在北京住下吧,颐和园很大,一下午你也玩不过来,明天走吧?”
我还是不答应。结果他嬉笑着说:“你进了颐和园,你就走不出去,出口在哪里你是找不到的、、、”
我一下子急了,站在那里说:“那我不玩了,你不带我出去,我就站在这里,哪也不去了。”我是真没心思玩。
他看我真着急,就不再逗我,说:“那就出去吧,出口就在前面,要赶上你的签证时间,我送你去车站。”
他送我上了火车,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久,我抱着才六个月的孩子回到云母矿,独自在连队带孩子的艰难在这里不提了。
一天早上,一个当地老乡的孩子,大概有十来岁,抱着一顶兵团的军帽,军帽里放着十来个鸡蛋,和两把碧绿的韭菜。孩子站在我跟前说:“你是卫生室阿姨吧?这鸡蛋是给你的。”
我惊讶极了,那时连队里的物资奇缺,伙食极差,根本就吃不到鸡蛋,尤其是这两把鲜嫩青翠的韭菜,看都看不到。何况我一点不认识这个孩子,孩子说是一个叔叔叫他送过来的。
“什么叔叔?他在哪里?”我奇怪地问道。
孩子说:“叔叔在那边的马路上,他是元件厂里的叔叔。他说一定要把鸡蛋送到卫生室阿姨的手里。”
” 那边的马路”在很远的地方,我知道要走上一段时间才能到达。我瞧着孩子说:“ 你走过来挺远的,你和那个叔叔认识?”
“不认识,他说给我几毛钱,叫我送过来。阿姨,你一定要收下,收下了我才能要叔叔的钱。”孩子看我一直不接他的鸡蛋又说道。
当时我正抱着我的孩子,接过鸡蛋,心里感动又愧疚。我不安地说:“小朋友,谢谢你。你和那个叔叔说,阿姨有孩子了,谢谢他。”
这个小朋友还挺聪明,他不但听明白我的意思,还和那个叔叔说了个明白。以后,那个叔叔,也就是北京那个孤儿出身,在火车上照顾我,在十三团元件厂的知青,我们从此再没有联系。
今天,我只想借此平台和他说一声:“谢谢你!”
让我说声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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