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说,世界是客观的,是指世界作为一种真实存在,它是独立于人的意识之外,且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无论我们喜、怒、爱、憎、哀、惧,世界就在那里。所以,银河系就在那里,太阳系就在那里,地球就在那里,我们就在那里。
(二)
问题在于,即使世界是客观的,当我们开始观察和讨论它的时候,就必不可免的要使用主观的判断。
这就造成了一个非常有趣、不易令多数人接受的、且从逻辑上看是正确的结论:客观世界不可得,我们讨论的总是主观的世界。
(三)
一只翱翔在苍穹中的鹰隼眼中的野兔,和同样一只野兔在文明人类视野中的反映,是不同的。但人类在讨论这只野兔时,很不容易区分这种不同。
一只勤勉工作的阿兹猫,当它以一只不幸被捕的鼠类为邀功请赏的资本,且热切的盼望主人与其共享大餐时,主人通常会非常大度的嘲笑它的愚蠢。但阿兹猫却常常会为主人的无知而感到悲伤。
同样,当我只能大略的区分出很白和白的大略不同,据说爱斯基摩人能区分出四十种以上的白。这意味着,在对“白色”的认知里,我的世界与爱斯基摩人是有大区别的。
(三)
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同的,并不容易让人接受。
北方白雪飘零的冬天,有人感受到的是银装素裹的美景,有人感受到的则是必须早早起床清理积雪的痛楚;月白风清的秋夜,有人感受到的是天地之辽阔宏大,有人感受到的则是还有如此多的作业和人间无爱。双方都不易察觉相互之间的主观世界有重大的分歧,以至于对欣赏美景的报以无病呻吟的非难、对肩扛压力的报以目光短浅的讥讽。
尤其令人难堪的是,突然有一方意识到主观世界的大不同,怀抱着爱心与耐心,试图在关心理解对方的基础上,使其看到己方的世界、不同的世界,却常常收效甚微。
于是,即使我们可以看到对立的两个世界,却依然无法走进甚至无法走近对方心灵的世界。
(四)
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由于我们相信一个真实存在的客观世界,我们就极易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那个”真实存在的客观世界,以至于我们在不经意间就会认为每个人眼中的客观世界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个”。
故而,我们就很难理解,在共同的“那个”的世界里,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理解我、关心我、爱护我。在这一点上,我们和那只勤勉工作的阿兹猫的差距并不大。令人开心的消息是,阿兹猫终其一生也难理解、难以改变,而我们有充分的机会和足够的智力去了解“那个”世界。
(五)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重视客观世界的主观性带来的诸多影响,特别是它遮蔽我们的认知,使我们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他人不理解的世界里、不理解他人的世界里。
好消息是,如果我们认识到客观世界的主观性,并能够据此尝试着走入他人坚持的客观世界里,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那些自怨自艾的痛苦、那些匪夷所思的自恋,就显现出其自洽的逻辑。
然后,我们就能够发现,即使有充分的机会和足够的智力去了解“那个”世界,人类也依然和阿兹猫的差距也并不大。唯一的不同在于,阿兹猫是不能了解“那个”世界,而我们是不愿了解“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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