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到了教室,楚老师就觉得小兴有哪儿不对劲,一时又看不出来。趁着孩子们早读,她前前后后观察了好几趟,终于发现那孩子的发型有点怪。
细看他的头上像扣了一张小瓜皮,瓜皮的四周呈小狗啃过的锯齿状;额头上方的头发几乎和发际线齐平,只留下几根在半空滑稽地翘着。
“小兴,你这头发是谁剪的?”
“我妈妈!”
“怎么不去理发店呢?”
“理发店都关门了!”
楚老师愕然。
忍不住拍了一张照发到办公室群里,取名曰“正宗瓜皮帽”。以前任教过他的路老师表示很不满意,说以前他妈妈剪的桃子头还很可爱。“桃子”头?小兴的桃子头是什么样子呢?楚老师拼命脑补了一番,最终没有出现令她满意的画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小瓜皮”,偷偷地笑了好久。
小兴很特别,最特别的是他的发音。他是在海安长大的小孩,除了爸爸,家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本地人,然而他一张嘴你会觉得他是从某个很遥远的外地刚来的。搞不清楚他说话的时候舌头如何在嘴里运行,总感觉没捋直,呜哩呜喇的。楚老师刚接触到他的时候,听起来那是一个费劲,每次都侧着耳朵努力地连听带猜。说也奇怪,两学期下来,现在竟然能神奇地全听懂了!
小兴是楚老师的“复读机”。楚老师上课突然停下来说:“***你在玩什么东西?上课要认真听!”小兴的角落就会马上传出一句呜哩呜喇的“要认真听!”自带滑稽语气的那种。老师努力制造出来的严肃气氛顷刻间化为乌有,几个调皮鬼躲在下面偷偷地坏笑。“小兴,你得先管好你自己!”楚老师绷起了脸。只见他迅速装模作样地捂住了嘴巴,眼睛鼻子嘴都挤到一处,努力做出一副“明白了”的架势。老师的眼神刚离开,他就松了手,鼓捣出一只笔盖或者一个自制的小陀螺陶醉地玩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准又逮住了哪句话,又“复读”了一回。
小兴不仅是个“复读机”,自己的话也特别多。有时候楚老师正和某个同学谈话:“你要注意一下这个问题哦……”小兴会从旁边插到他们中间,两手叉腰一本正经地也对那同学说:“啊!你要注意啊!”排着队做着操,你也会始终觉得他的那个角落有萦绕不断的杂音。并没有人搭腔,他只不过在自言自语罢了。前一秒,面左,很严肃;后一秒,面右,很搞笑。嘴里叽里咕噜,大概在扮演着几个角色,创设着情境呢。
他还喜欢主动来聊天,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楚老西,我今天摔了一跤。”
“是吗?严重吗?”楚老师一抬头,说话的人已经跑远了。
或者他把下巴抵在讲台上卖着萌说:“楚老西,昨天我写的是我妈妈爱唠叨。”
“嗯。”楚老师没空多理他。
“我也爱唠叨!”他又来了一句,得意地傻笑起来。
很多孩子在学校的作业不敢马虎,家庭作业稍稍放松警惕,来点花花绕。但是小兴截然相反,他的作业中最认真的是家庭作业。虽然字不怎么样,但一笔一画看得清楚。在学校里完成的话可就经常达不到那样的水准了,那字就像长了毛脚,张牙舞爪地狰狞着,纠缠着,看起来忒费劲。把他喊过来一顿批评,勒令他重写。重写就重写,面无表情,不带抱怨,不拖泥带水,拿走就写,写好了就往你眼前的桌子上一拍!嗯……大概、可能、也许好了那么一点点吧,好吧好吧拿走吧!楚老师总是很无奈,再写下去也没时间了啊,还有数学英语等各门作业等着呢。
小兴其实长得很瘦小,但是运动会他报的是800米,班上只有他一个人报了这一项,且报得坚决。
“小兴,你跑过800米吗?”楚老师想起自己上学时800后简直要昏死过去,不免有点担心。
“没跑过啊。”他回答得轻松而淡定。
“那你能跑下来吗?”
“能啊。”这回倒不啰嗦了。
比赛那天,班上唯一的800米运动员要出征了,但是他不知道起点在哪里。楚老师安排了专人把他送过去,等着发令枪响起。起跑才一会会儿,穿着白衬衫的他突然滑了一跤,并没有迟疑,很快就爬起来继续前进。一圈又一圈,一直是那个最慢的,但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兴,加油!小兴,加油!”孩子们在外围给他鼓劲儿。只见他小小的身躯在跑道上移动,微微耸着肩,侧着腰,动作不标准,但神情很认真。黑黑的小脸儿变得有些苍白,楚老师一直目送着他跑完了所有的路程。孩子们情不自禁地拥到了他的身边。他又把五官都挤到了一处,恢复了“小兴”式的笑脸。
那一刻,楚老师觉得眼眶有点发热,眼角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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