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也没见过外公,幸好还有外婆,让我和小妹不至于失了祖母的爱。印象中的外婆经常穿着一件蓝色对襟上衣,一条黑色裤子,一双布鞋。外婆看上去是那么的慈祥,经常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我,还会跟我逗趣。
小时候每年我和小妹都会去外婆家住一阵子,而一到寒暑假外婆也会天天盼着我们过去。外婆家在大山深处,那里有着郁郁葱葱的竹林,环绕周围的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河上有一座桥,过桥之后,便是一路的石子路,沿着小路往前走,再攀登几次石阶,不一会就能看到山腰间的外婆家和她的果园。外婆的果园里种着各种水果,有桃子、樱桃、桃形李,一到春秋季,果香四溢,我们这群小孩子进去了就不肯再出来,外婆总是满脸慈爱地让我们慢点吃。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外婆最开心的时候。
记忆中外婆总是会变戏法似地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外婆会亲手给我们做甜馒头、还会做茄菜饼,外婆在做这些小点心时,我们通常会自告奋勇地过去“帮忙”,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在捣乱玩面粉,外婆不但不会责怪我们,还会耐心地教我们怎么做,只要我们在,她就非常开心。
早上,我和小妹会赖床,太阳都照到床上了,还在睡觉。有一天躺在床上的时候,忽地闻到了甜甜的果香,我从睡梦中猛地醒来,发现床头放了一篮红彤彤的覆盆子,鲜艳欲滴。饥肠辘辘的我们,一口吃了一大把,那酸酸甜甜的美妙滋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外婆为了摘得最新鲜的野果,天不亮就跑去茶山附近给我们采摘,摘好后又特意给我们送过来,然后再赶回茶山摘茶叶。外婆不辞辛劳地,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
一篮红彤彤的覆盆子晚上,睡觉前外婆会搂着我们,给我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讲小偷是怎么成为地主家的女婿,讲小媳妇出嫁的故事,讲傻女婿卖簸箕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那么生动有趣,每一个故事背后都会隐藏着诚信、善良等的价值观。外婆用一个又一个故事启蒙了我们幼小的心灵,在我们心中埋下了一颗颗良善的种子,盼着我们长大后能做个正直善良的人。
外婆极尽所能地宠溺着我们,心中也时常牵挂着我们。记得有一年春节去外婆那拜年,我不经意地说了声晚上可能会在她那过夜。之后我跟爸爸又去了舅舅家拜年,跟表弟表妹一玩,我就把在外婆家过夜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二天回外婆家的时候,发现外婆两眼通红,隔壁婶子说,外婆倚着门槛盼了我一夜,怕我回来太黑找不到路,就一直留灯到天亮。刹那间,我心如刀绞。我仿佛看到了那团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拼命的挣扎,看到了冬夜里那个伛偻的老人等着她的小外甥女,看到了微光下苍苍的白发随风飘荡……。我真的很后悔,那晚没有过去,我多想承欢在她膝下,依偎在外婆的怀里,陪伴她到天明。
一抹孤灯到天明外婆用她的慈爱一直陪伴着我成长,转眼我就上高中了,在那期间,外婆走山路时,不慎坠入山崖,摔断了腿。因为年纪过大,也不便做手术,之后外婆走路就一拐一拐的,坐下的时候,她的一只脚永远是直在一边无法弯曲。为保持自身的形象,无论是坐着还是走着,外婆总是在极力地克制身体的不协调。她自己还会尝试做很多事情,就是怕给我妈添麻烦。但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又能做什么呢?她也因此常常无奈地叹气。
心情的忧郁、严重的外伤、再加上年迈的年纪,外婆病倒了,自此后便常年卧床,之后又搬去了舅舅家住。当时我正好在准备高考,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看她。高考后,我又忙于各色各样的同学聚会。现在想来,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外婆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舅舅家昏暗的里屋,该有多么地难熬。我不知道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外婆一个人在那躺着、坐着,心里想的是什么,念的是什么,是不是也像小时候拜年那次一样,盼着我过去。可我当时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总觉得跟外婆相处有的是时间,也没想着多去陪陪她,去看她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偶尔过去看她,外婆如槁木般的眼里就会恢复往日的神采。
如果我知道外婆将在那年离开我,我说什么都会天天伴她左右,陪她说话,给她买她喜欢吃的甜软食,就像幼时她陪着我,给我讲故事,给我做好吃的一样,可是没有如果。外婆在我大一那年的冬天去世了,记得在外婆去世前一个月,她还跟我通过一次电话,听妈妈说,外婆当时已经中风了,脑子清醒,但口齿已不清,当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外婆激动地汇集全身所有之力清晰但又颤抖地跟我说了一句,要好好上学,就这一句了,这也是此生外婆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她只讲了这一句,但我知道外婆还有好多话想跟我讲,她是多么盼望我能陪伴在她身边。然而,她终究没有捱到我回来,之后我只能在梦里跟外婆相聚。
如今,外婆已去世十多年,时间的长河却并未冲淡我对外婆的思念,反倒像发酵一样,让这思念之味愈加浓烈。外婆时常会进入我的梦中,她还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和蔼,那熟悉的模样此生已深刻我心,永无法忘怀。依稀记得小时候我曾跟外婆说过,等我长大了,我会开小车来接她去上海、北京玩。外婆开心地笑说,好的,外婆等着呢。言犹在耳,但外婆却已不在,如今我已在上海定居多年,却再也无法兑现我当初的童言……
梦里与外婆的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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