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自兹去，说声再见难》

                            作者：埋剑煮酒

《挥手自兹去，说声再见难》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岁月无痕。

        转瞬间，又是毕业季，我们的高中生活结束了。不知不觉中，我们见证了柳絮从枯败衰竭到郁郁葱葱；见证了校园里花开花落、四季变换；还见证了所有老师从朝阳忙到星光璀璨的每一个时刻。当然，我们尤其见证了自己的成长!

匆匆，太匆匆。

匆忙的三年，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

        今天是我的高三最后一课。和往常一样，杯莫停老师抱着一叠厚厚的试卷，佝偻着身躯，吃力地推开教室的门，慢慢地走上了讲台。

        他放下卷子，默默地抬起头，扫视了教室一圈。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目光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

        在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早已不听使唤，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悄悄地滴落。

        老师用眼神示意我别哭，他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仿佛告诉我：“今天是最后一课了，只有你才知道老师的秘密，千万不要说出来。”

          是的，我的班主任杯莫停老师最近几个月老是咳嗽，气喘吁吁的。其实，他早就病了，只是因为临近高考，舍不得丢下我们，更放心不下让我们自己去复习。

          他得了癌症。师娘打电话催了他无数次，他总是在电话里面说：“没事儿，再过几天就高考了，等孩子们一毕业，我就去住院治疗。”

          我发现这个秘密，也是很偶然的机会。

          那天，当我急匆匆地冲进办公室去翻找一份资料的时候，我拉开杯老师的抽屉，无意中竟然找到了一份医院的体检报告和一份入院通知单。我一看，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肺癌。

          当时，我以为我看错了，再仔细一看名字，上面赫然写着：杯莫停，男，52岁。

          当时，我就懵了，泪水一下子就喷涌了出来。我的脑海里面，立即就浮现出老师弯腰咳嗽的画面来。原来，我的老师早就病了，而我们却浑然不知。我的老师早就应该去住院治疗，而他却还在咬牙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

          就在我号啕大哭的时候，杯老师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东西，微微一笑，说：“被你知道了?”他凝视着我，伸手揩干了我的眼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最后几天了，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等高考一结束，我就去医院治疗。”

        我点了点头，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了老师，然后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教室。

        “好啦，虽然是最后一课。但是，人生的路还很长，你们以后还有很多的最后一课。能够在茫茫人海中，相处三年，实在是缘分。”他停顿了一下，喘了一口粗气，又接着说道：“人生，就像一条大河，横亘在你我之间。而老师，就是河面上的那一艘小船，一船又一船地把你们渡过河，送达彼岸！”他一边说，一边转身，拿起粉笔，浑身颤抖地在黑板上划了一条大河和一艘小船。

        或许是粉笔灰的缘故，他又不停地咳嗽了起来。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努力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

        此刻，窗外一抹夕阳，照射进来，洒在老师的脸上，昔日的灰白色的脸庞，看上去才有了一点儿血色。

        他又咳嗽了几声。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说：“最后一课了，你们再看看卷子，我再看看你们。”说完，他示意我上去拿试卷，帮他分发给同学们。

          他站在讲台上，眼睛默默地望着远方。那一刻，我距离他最近，仿佛听见了他内心的波涛像大海一样在咆哮。他的深邃的眼眶，盈满了清澈的泪，却被他坚决地控制住了。他又咬了咬牙，鼻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我知道，今天是最后一课了。但对于老师来说，送走了我们，他又要去迎接下一批孩子了。所以，对于他来说有无数个高三最后一课。或许是他看得太多了，经历了太多的迎来送往和与青春的道别。也或许是他太爱我们了，所以，他才那么用心用情。

        三年的忙碌时光，仿佛电影胶片一样，被记忆剪辑成一部浓缩的连续剧，此刻，正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面，飞快地旋转，播放。

        “似水流年啊，三年了，咱们愉快地相处了三年。当我第一天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每一个人都像刚刚才展翅的小鸟儿，还不能飞，甚至连独立生活都很困难。一眨眼的功夫，明天你们就要远走高飞了。”他感概万千地说道。“不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嘛。希望你们明天都考出好成绩来，飞得越远越好!”

        说完，他又弯下腰，猛咳了几声。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鼻子酸酸的，竟小声地哭了起来。

        同学们也哭了起来，就连班上最最调皮的绰号叫“小李飞刀”的李飞同学，也躲在角落里擦着眼泪。

        我想，他们哭是因为“挥手自兹去，说声再见难”。而我哭，则是因为我知道老师得了癌症这个天大的秘密。我想，或许以后还真的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毕竟，世事无常啊。他越不让大家知道，我就越伤心。他越是表现得风清云淡，我就越是觉得内心不安。

        蜡炬成灰泪始干。他越是每天坚守岗位，我越觉得他就像一根蜡烛，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正在风中摇曳。

        是的，四十年了，他一直坚守在我们学校，一直做班主任老师。他的心血，几乎快要耗尽。

        听我爸说，杯老师也曾经教过他，也是他的班主任。不过，那时候，他很年轻，是一个英俊潇洒、浪漫沉稳的青年。如今，他已满头白发。那白发，犹如苍山雪。

        起风了，窗外的槐树正不停地朝着教室的方向弯腰鞠躬。那沁人心肺的槐花香，飘了进来，芳香四溢。

        我擒着泪，默默地站了起来，走上讲台，转身，面对着全班同学，喊了一声：“起立!”

        同学们唰地站了起来。

        “给老师鞠躬!感谢老师三年来的付出!师恩，咱们永远不要忘记!”

        同学们都弯腰下去，俯首感恩。

        教室里，哭声响成了一片。

                    2019.6.8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