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壮阔下,她不知她们在何方,甚至难记起她们的音容相貌。但,她还记得,那眸子里倒映着的火光,灼灼不灭。
她记得她如星子划过天空的模样,记得她们起码,起码在深渊里荡起过一丝涟漪,却也不知是否惊扰到了一尾游鱼。
望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双眸,清澈得像那个人的瞳。她捧起清水,将发烫的头颅埋进手中那汪水中,丝丝缕缕沁入心脏。
她的指缝松弛了些许,水便顺其流下,而掌中那汪水却始终没有干涸。不记得了吗……她用手紧紧捂住不住流泪的眼,却没能阻止它们顺着脸庞滑落,怎么……会不记得呢。她也曾尝试当作这段往事未曾发生:她担心被别人当做满口胡言的疯子,而这段往事,她宁可无人知晓,宁可练自己也去淡忘,也不愿有人否认它的存在。所以,她不说,麻痹自己以防梦中呓语。然此时此刻此地,她终于忍不了回忆浪潮将她淹没。
三年了啊,你们……还好吗?奈叶,你好吗……这个名字,她咀嚼了很久。
她不记得那时新历多少年了,太久没有回忆,她甚至忘记了故事的起因。那里好像是个潮落的星球,是三人离散的宇宙。
潮落后,干旱致使土地龟裂,以致那深渊显得格外醒目。
三人就那么悬在空中,良久也没有言语。似是被眼前场景所震撼。在风尘障目的干旱星球,竟有那么一块水云缭绕的风土,雾气氤氲,像是蒸腾了一般,而沙漠里鲜有的杂草,在深渊周围肆意生长,不知那深渊里是有多强的生命力。三人都凛了凛神:“Raising heart.”,“Bardichu.”,“Reinforce.”,“Set up.”
"Air pressure, acceptable.""Temperature, acceptable."Potential danger, not found."
几乎同时,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她们飞到了深渊上方,下方是令人战栗的黑,可却有那么一块规整的正方形,反射的阳光,耀眼得与天上那颗旗鼓相当,三人碰了碰拳,即使早已不再懂得害怕,这个动作依旧保留了下来,像是一种仪式,一个不可或缺的程序。她们又下降了一些,这时,她们几乎可以看清下方的情况:黑暗中的波光灵动如星辰灿烂,正当中却是一方明亮的天空,刚才的那太阳现在只是缩在旁边,随着她们看这个方块角度的改变,那方块中的景色也随之变化。这个现象得出的结论很很奇怪,但她们却又无法否认:水中有一个方形的“口子”,而“口子”的下面是天,上面也是天,也就是说“口子”的下面或许是另一个世界,想到这里,她便有点紧张:毕竟,所谓的另一个世界,只有未知。
她们围绕这深渊又飞了几圈,却依旧是徒劳无获,这里实在是光怪陆离,诡异难寻,没有任何突破口。除了,那个“口子”……随着高度的降低,“口子”周围的水波也镀上了奇妙的光亮感。
"Something is moving in a high speed."往常此时,奈叶不可能对高速移动的物品毫无察觉,可这一回,即便她屏息凝神,却也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Raising heart,防御戒备。”"Stand by ready ."就那么一瞬间,奈叶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她转过身,来不及躲避,便向下坠去,那样的压迫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见上方的天空离她越来越远,而下方的“口子”却离她越来越近。她的瞳仁开始收缩,努力想捕捉到到底是谁在攻击,未果。那是看不见的攻击者,这是一场双目为盲的战斗。
一道金色闪光以极快的速度从视野掠过,电光火石间,奈叶的身体便不再下落。被一双温暖的手稳稳托住,不用多想,便知道一定是她:“菲特酱。”她略带抱歉地向她笑笑。那人酒红色的双眸中的寒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奈…"话音未落,她的手一松,奈叶又向下落了一下,却又极快的又被拖住。这一次奈叶感到腰间的那只手很柔软,又抬眼看向她的眸子,而她这一次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奈叶一怔,立马离开了她的怀抱。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腰间有血,她又看向那人,她的手甲碎得粉碎,而那人的左手在不住滴血。那正是托住自己的那只手,她立马向前,然这时,疾风的声音传来:“先等一下。我可能捕捉到它们了。”三人聚拢,她们都看到了:无数体积可以忽略的小颗粒,在这深渊里,做着高速的无规则运动,而攻击到她们的便是那微乎其微的粒子。“就是这样微如尘埃的粒子,却有着极大的质量,加上速度之快,造成极大的冲击力。”疾风道。
奈叶菲特闭目沉思,没等她们再睁开眼时,疾风的声音却从下传来,此时,她的身影已经离“口子”差之分毫。疾风,要掉进另一个世界了。两人拼命追赶,却又要随时防备无规则运动粒子的攻击,这大大降低了速度。以致,以致她的手,显得那么难以企及。她的身影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脑中飞快掠过三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飞出眼眶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身影。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她笑了一下,蔚蓝的眸子始终灿烂,像是坚强的支持他人之物,祝福的清风。
奈叶的眸子是苍蓝色的,缥缈得像是一个梦,又坚毅的像是流水滴不穿的石板;菲特的眸子是酒红色的,温柔得像融化的蜡,又坚强得如血泪交织的残影;疾风道眸子是蔚蓝色的,浩瀚的像是占卜命运的书,又坚韧地给人传递温暖与希望。
现在谈论这个问题有些为时过晚,苍蓝与酒红飞快地想抓住蔚蓝,却好像真的做不到了。
疾风没有掉进“口子”下面的另一个世界,她就那么悬在了“口子”的正中央。
疾风感受到了粒子攻击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几乎击碎她的骨头。她的脸贴着一个冰凉的平面,光滑得似乎能灼烧皮肤。她踉跄起身,却又在此滑倒,身下的平面光滑得连行走都十分困难。她向下望去,那光滑得平面反射着她的身体以及上方的天空。她不是第一个意识到“口子”并非通往异世界的。“口子”实则绝对光滑立方体,忠实地反射着周遭的一切。另外两人也徐徐落到平面上,菲特手上的血滴在平面上,凝成了一颗颗小珠。
绝对光滑,绝对光滑,绝对光滑……不可能存在啊。
绝对光滑,绝对光滑,绝对光滑……就这么在脚下。
"Air pressure, acceptable.""Temperature, acceptable."Potential danger, not found."
三人壮了壮胆,疾风用夜天十字撑住疼痛的身体。向下飞去,像鱼在深渊里越潜越深。
她们可以看到立方体的全貌,每一方表面都反射着峭壁。飞得时间久了,就连她们也分不清哪边是镜面,哪边是峭壁。下降过程中,一种光亮感愈演愈烈,峭壁的景色反复交杂,让人感觉不到到底飞了多久,下降了多少深度。
终于,到了立方体的底部。
它就这样悬在空中下面便是浮光跃金水雾回环。光亮感来自立方体下方,悬在水平面,照向四面八方,空中及水下的光形成球状,忽明忽灭却不眠不休。她们一边观察,一边抵御着粒子的攻击,不免有些分神,魔导的锋芒掠过水面,拨皱水光。粒子攻击似乎愈发迅速,也越来越使人躲闪不及,魔力消耗越来越大,三人脸上都有了疲色。
从探测死角飞来的粒子猝不及防击打在菲特背后,带着她向湖面俯冲,她却一点也动弹不得。她落入湖中,冰凉的湖水贯穿发间,指尖,衣间,心间。左手伤口淌血,染开一片殷红,她合了合眼,透过水纹,那光亮在镜面的倒映似乎有了规律,倒映出她魂牵梦绕的景象,她看到了:时之庭院的阳光,母亲正微笑着在餐桌前等她。艾丽西亚早已拿好了叉子,她的赤瞳中闪烁着无限的生命力。莉妮丝和艾尔弗正在自己身旁。早餐丰盛得像是宴席,星形的荷包蛋映射在眸子里,有了种热泪盈眶的冲动。那是她朝思暮想的生活:逝去的,未见的,残缺的,都一一归来,出现,补全。她听不见声音,而所有人的口型都在告诉她三个字:“留下来。”
她嘴角一松,露出好看的弧度,几个气泡冒出,大口的水开始充斥她的口腔,灼烧她的肺部,不过她感受不到,她想留下。她对外部世界的感知越来越模糊,后来竟连她的呼唤都听不见了。她依稀看到一只白色的鸟儿飞过天空,那只鸟,是叫“奈叶”吗?想罢,她便否认了,不知自己从何给一只普通的鸟取了那么个奇怪而陌生的名字。
白色的身影逐入水中,她看见血色中她赤色的瞳黯淡得不再鲜活,她看见她的手伸向自己,却又无法确定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搂住她的身躯,金色长发匀散水中,包罗住了她自己的白裳,她的血沾染在她那一袭白衣上,平添了一分娇艳。
她紧紧搂着她,飞出水面,怀中那人全身冰冰凉的,寻不到生命的跃动。她将那人拥入自己怀里,试图用体温来温暖她,她却始终没有回应。金色的睫毛半片耷拉,遮住了那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一缕光。
她的泪水顺着下巴轮廓坠落,落入了她暗淡的赤瞳。
“留下来。”菲特恍惚间吐出了三个字。像是梦中人的呓语。
奈叶眼里此时终于有了一丝舒朗:“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哟。”她想象出了她的笑靥。
灯光依旧闪烁着,水光依旧波动着,梦里的人依旧欢笑,梦外的人早已泪水盈眶。祝福的风儿笼罩着深渊,盖过了渊底的光雾。看不见的攻击依旧继续,她们依旧得靠着追踪到处闪避。白色大鸟贴着湖面盘旋,带着一抹金色。
她感觉自己是个盲眼剑士,双目为盲,借他人明目观察者深渊里的瞬息万象。湖光反到扰乱了她的视野,她索性闭目为盲到做自己真的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瞎子,她放下怀中的人,从衣服上撕下一条白布,蒙住双眼。一瞬间,她感到世界都清明。黑暗恰恰成了最清醒的慰藉,念动之核随着呼吸韵动,粒子的运动在黑暗里变得轨迹鲜明。
"Accel shooter."“Fire。”
粒子消失了,她猜对了。
既然攻击者是看不见的,那么所见之物便极有可能是欺骗,所以她抛却双眼。整个深渊都结构清晰,粒子只是做着直线冲撞,碰壁则反弹,新的粒子正源源不断得从那个镜面立方体底部产生。所以……
“疾风。”“好的。”疾风在追踪粒子时也发现了这一点,“攻击对象锁定。”
"Starlight breaker.""Ragnarök"“Fire。”
樱色与白色从两边攻击立方体,一瞬间那镜面光芒万丈,深渊里第一次有了白昼。亮到,让人看不见黑暗……
疾风的视觉混乱了,反射到光芒千变万化,浮现出了模糊的图像,她努力看清,可无需看清她的视野早已被另一种模糊覆盖,那温柔的眸子,即便相隔万里她也能知道是她。
坚强的支持他人之物,幸运的清风,祝福的声援:琳芙斯。
她拒绝不了她的手,婆娑里,她放下了天剑十字,幻想着噙着泪水与她相拥,被奈叶的星光爆裂所吞没。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与她相聚的温暖。
她落到了峭壁可依靠处,她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有为何而来。湮灭者只允许人们记得遗憾,湮灭者给了人们对遗憾的弥补,却也让人们忘却了眼下的珍重。但凡有一丝遗憾,那人便不会在知道何去何从。
像是奈何桥畔的孟婆,过桥即是转世,却也将忘却生前所有珍重。黄泉路旁曼珠沙华,催人前行,给人重生,人也像鱼一般潜入深渊,然后开始新的过活。
“你难道没有遗憾吗?”
“遗憾只存在于过去。”
此时瞎子比正常人更清醒。有时候黑夜比白昼更光明。
“如若她们离你而去呢?”
“我的魔法因她们而璀璨。”
遗憾催生了悲欢,也让受伤的翅膀更坚强。
“可她们早已将你忘却。”
“那我就会让相遇更美好。”
过去的悲伤千回百转,故事里的人最终却都是有悔无怨。
她笑了笑,扯下了眼前的白布,她发现自己在渊底,与立方体破碎后幻化成的巨龙面对面,巨龙黄玉色的眸子就这么直视着自己。她迎着龙的目光,心中轻微一颤,她看见了,看见了疾风,还有,还有菲特,就那么站在那里,对着她笑。她也笑了,不是想象。
“你还是有了遗憾。”巨龙没有张嘴,她却听见了声音。
“我明白这是幻像。”
“但,你留恋了。”
“为了将她们的身影更多的刻在我的生命里,为了铭记,为了未来的存在。”
巨龙盘旋九天,鳞片如镜面反射着时间。随后开始分崩离析,鳞片的间距越来越大,那时时空的罅隙,深渊开始扭曲,深渊里的人如那些粒子一般无规则地移动着,好像没有意识,好像没有生命,离散的巨龙的影子载着即将离散的人儿何处未归。深渊里的巨龙没有翅膀,却带着深渊里的人回去,回家,即便不知道哪里是家,却依旧能自由驰骋。
奈叶闭目为盲,她不相信她们会忘却,她望见了海鸣,那里有阳光海浪和回忆,最好的回忆。她明白,她也即将忘却,可她希望,希望那些回忆能更多的留下。所能记住的是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一抹金色:“菲…”欲说还休,她忘了。她,终于忍不住了哭泣,像当时那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找不到自己,找不到奇迹,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深渊终于倾塌了,深渊很深,世间万物似乎都能落入这里,像是凝视的眼睛,三分入骨。
深渊中人,也即将重启她们的路程。不知这次能否弄明白上次未到破的因果。
“我的魔法因你而璀璨。”三个不同的声音终究没让彼此听见。
临渊羡鱼。
她坐在那里,回忆完后,她终于不再强忍住泪水,任其静静流淌。奈叶,我全部听见了哦,我都没有忘却哟。我找到了那个深渊呢,那里有一条小鱼,你说会不会是那条和你说话的巨龙呢?那我就等它长大为龙,那时候我会更坚强,这一次让我来找到你,我的魔法也会因你而璀璨。她用手拂了拂深渊边的沙尘,藏了一小捧回去。她感受到了,奈叶那滴泪水,落在了这里,亿万沙尘里,她也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她们一定会一定会再相遇,没有悲伤,没有遗憾,只有美好和璀璨的魔法。这一次,也不知是第几次。
“菲特,又在这里吗?”
“是的,艾丽西亚。我想去找她。”
“那就带艾丽西亚一起去,一起去见那个让菲特酱魂牵梦绕的人。”她做了个鬼脸。
菲特笑了,会的,这一次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美满的,逝去的未见的残缺的,都将一一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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