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等候着2024，等候甲辰龙年的到来，就像等候一场多年前约定的生死决斗。既不能回头，也无法绕道，只能迎头而上。与其惴惴，不如期待。
还在2023年10月30日，我满59周岁进入花甲之年时，就为自己写了一首打油诗：
生日有感：活到花甲终信命，万马无声我亦喑。过得一天算一天，权钱名利皆烟云。
在死亡边缘的小路上闲逛了一圈后，我对人生有了更多的感思。年轻时也曾经想过死这个问题，总觉得自己这个如此血气方刚充满活力的健壮肉体，以及这具肉体内如此丰腴而有趣的思想和情感都会灰飞烟灭，简直不可思议，是大逆不道。如今，我对自己随时都会挂掉这个事实都平静以对，坦然接纳，生活如常。
在浩渺宇宙长河中，地球是一粒沙尘，人类不过是这粒沙尘上的短暂依附的微生物。人生百年眨眼间，60年还是80年以及极高寿的100年，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想通了，便释然了。我曾在笑谈间嘱咐老妻，若我真的突然间挂掉了，你开始会有些不习惯，因为没人天天早上为你打五谷豆浆蒸包子了，但慢慢你就适应，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没见我们的上辈剩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老太太吗？若我真没死成，也不是不要治疗，但如果真的生存质量很低的话，就不要插那么多管子折腾我啦。
虽说已看透生死，但我仍然听从医生及家人和朋友的劝告，先不再下湖野泳，后来连室内恒温泳池也不下去了。有心脏病的人最好不要下水游泳，我虽一介草民，这个常识还是懂的。
生死只是人生的一道自然题，答案无数。只是，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这就是个难题了：我们是要做个好人呢，还是将自己折腾成个祸害？看那嵇康40岁上刑场，夕阳垂天，长发曳地，人头落时，广陵散随风飘逝，袅袅千古。好人走得太快太早，令人伤心遗憾，很是可惜。
前女友收纳儿媳妇，自然没有请我赴喜宴。武大中文系84级师弟老王儿子随即也娶媳妇，在宁师兄弟姐妹到场贺喜。作为老王同班同学的老马前女友师妹自然也在座。为免尴尬，两人不约而同均未携配偶赴宴。桌上互相敬酒时，两个当年海枯石烂的人儿额首示意平静无语，一桌同学却是挤眉弄眼怪话连连。老马索性把话挑明：“我生死都放下了，还有哪段情缘放不下呢？”
当年，为了爱情，我从武汉珞珈山上一路追到南京紫金山下，而且还是提前两年先到南京，置办好了结婚家具，等着心上人毕业归来，共同筑巢。这事也只有当年每天都在写情诗的小马做得出来。当年的小马激情如大江奔流，总会弄出些惊涛骇浪。如今的老马心深似潭，纵颤动丝丝涟漪，不细看，仍是平静如镜。
20世纪80年代中期，和老马前后脚大学毕业进了南京日报社的同事蒋平，办理完退休手续后，和当年部门里最年轻的同事郭桂全一起，张罗了一场部门老同事聚会。那年南京日报社改革文风报风，每天新辟社会生活版面，增加报纸的可读性。从各部门抽调了一批文笔适合写社会生活新闻的记者，先成立社会生活组，后定编为社会生活处，一起集中到从经济工交部过来的老将冷德清麾下，个个意气风发，发稿量惊人。30多年过去，再次集中相聚，发现在座者中，仅有郭桂全、黄建明和我三人没退休了。
早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的老冷，已是耄耋老者，仍能吟诗作赋看小视频。我上次见到老领导还是在9年前，他在南京市郊溧水区白马镇承包了300多亩山头和水塘。年过70岁、皮肤古铜色的老冷身着迷彩服，向我们介绍着那一群群闹哄哄的千猪万鸭。也是一场突发的疾病，让他终于转让了山林，又回归城市的喧嚣中。
一帮奔六奔七跨八十的老男人们相聚叙旧，人老心不老，又聊起了小马当年一些曾轰动朝野的风花雪月渣男烂事，且还兴致盎然。老冷后改任南京日报社广告部主任，同事们也各奔东西。有人出国，有人下海，有人当官，也有人仍将新闻当成事业做。最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才子老钱却出家了，国内国外云游，最后在南京浦口珍珠泉旁的定山寺做了住持，法号智光。智光大师写得一手好字，墨宝难求。
日子过起来时，一天一天的好漫长，回首往事，却是恍如昨天。人生一瞬间，遗臭万年易，流芳千古难。或许正是因为生命有限，人生才显得珍贵。也许正是因为花儿终会凋零，花开才有意义。
在稍纵即逝的人生中，真正能由我们自己选择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但每一种选择，都意味着另一种人生。就如当初我若没有选择追求前女友且一路追来南京，也就不会在南京和她分手，便不会有最终遇到当时还是个中学生的老妻的机缘，更不会在现在的生活中有这个冰雪聪明的靓丽女儿格格。
人生的出场顺序也许很重要，早一步晚一步，都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我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故事，似乎完全是偶然的。我有什么样的生活，在当时看似充满了偶然性，最终才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在人生的正在进行时中，我可以选择的，只能是我面对生活的态度。
是的，活到这个年纪才终于明白：面对生活，我真正可以选择的，正是面对生活的态度。
就如我面对即将到来的2024年及甲辰龙年，我的心态，从开始的有些不安，到后来的平静，真到临近了，竟然放松到有些戏谑恶搞的成分了。有一个宗旨始终没变：戏谑也罢，恶搞也罢，我都是要高高兴兴过好每一天，开开心心迎新年。
出生纪念日这天，我正逢辟谷期间，一个人静静感慨人生思考生死，悄悄把生日过了。几天后，我的太极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说，男生满59岁是个大生日，是一定要热闹一下的。好在我儿时都是过阴历生日，这个日子还没到，于是，按我们小区太极兄弟姐妹的传统，晨练结束后一起吃寿面，一起祝我生日快乐。人间美男，舍我其谁？
我当然也曾想过，万一60岁这个本命年遇到什么大的劫难，真的渡不过去呢？我是有这个思想准备的。于是，我尽可能地加快完成一些未尽事宜，尽可能更多地感知这个世界，尽可能让真有那么一天来临时少些遗憾。
太极同门们为我过完生日的当天，我就去完成了第一桩心愿。
老马自少年时起就对大时空怀有极大兴趣，特征之一就是看到山就想探究山里面有什么，山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30年来多次去南京汤山的阳山碑材，一直就想弄清碑首山崖下到底是啥样，进入60岁的第一天，我干成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壮举”。
自2022年我徒步绕行已改造为江苏园博园备用停车场的培山、干山和狼山之间的春山采石场巨大宕口之后，一直幻想能从汤山南坡穿越至狼山宕口悬崖顶端平台。其后并多次尝试，要么因野道被铁栏杆挡住无法通行，要么因荆棘野草太深，老马对蛇有天然的恐惧，均无功而返。
这天，我从紫清湖度假区旁的汤山永久公墓后找到一条进山野道，将越野车大白撼路者停放半山腰，徒步拨开枯草而行，终于抵达崖顶平台。完成了几年来心心念念的单人横穿汤山山脉心愿，也终于将这一带空间概念了然于心，在脑海中完成了这个地段的鸟瞰图。
我继续抓紧对汤山地区周边各个山中徒步，于密林中在某个时空结点与一只鸟相遇。在我救起一只网中待毙小鸟的同时，又引发我灵魂深处再一次汹涌澎湃。
我爱独行，总喜欢在少人甚至无人的地方行走，并且喜爱在行走中打开卫星地图查看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所处的位置。
多年来，我所有的社交账号签名一律都是“自由行走在梦想和现实边缘”。曾经用两三年时间走完了南京市第一批公布的美丽乡村。
越野车能到的地方开车过去，车子无法进入的地方就用双脚丈量。凡是我亲脚走过的地方，那里的地形地貌就印在了脑海中，而且是那种从高空俯瞰大地式的“卫星图像”。我很享受用这种从云端俯瞰红尘的外星人式的视角来看待自己生存的世界，非常愉悦。
我就这样走啊走啊，有路的地方非走不可，没路的地方更激起我的探幽欲。记得有一年我去新加坡看望在那读中学的女儿，女儿白天都要上课，我就天天在坡岛行走，到后来竟然将靠柔佛海峡一侧的一座荒岛都走了一圈。
8年前，我在镇江句容市茅山半岛置得一处度假院子。几年中，我将句容、金坛及溧阳之间从茅山到九龙山到瓦屋山山脉几乎所有的小路野道都用脚钻研透了。4年前，再在南京汤山旅游风景区置业，我又在汤山山脉认真做起了作业。所有的荒山野道，都要踩遍。所以，我来到这片野地是必然的。来到此处，正在此时。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有树林的地方就会有鸟飞来，美丽的小鸟想飞哪里就飞哪里。也许它和我一样，也是自由飞翔在梦想和现实边缘，尽情享受着自由飞翔的快感。这片密林，正是鸟们的天堂。它飞到此处，正在此时。
我与鸟的这次偶遇，在我的人生中只是一个偶然，在这只鸟的鸟生中却是生死之交的大事件。如果它伤不致死能重新飞翔的话，也许它会向它的亲鸟们诉说它的幸运，感恩那个恰到好处适逢其时出现它身边的长得并不帅但满脸善良的帅哥。
据说，人的一生中，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大约会有2915万人，其中，有人会与你短暂同行，有人与你相守终身，更多的真的只是与你擦肩而过，可就是这擦肩而过也是前世500年的回眸才换来的缘分。我们要珍惜生命中的每一次相遇相识。你与他或她的相识相处，甚至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故事，到底是今生偶然还是冥冥之中前世注定的必然？
小鸟一生中会与多少只鸟擦翅而过，我不得而知。小鸟与人相遇的概率有多高也不得而知。这只小鸟与我的相遇，不管在它的鸟生还是在我的人生中，大概率应该就此一次，就在此地，就在此时。它也许会感恩我救了它的性命。我亦感激它，它让我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一分感知，多了一分诗性，多了一分温柔。
因为与小鸟的相遇，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和小鸟谁更自由？
小鸟被困，它失去了自由。我解救它，它也许重获新生。从眼前事实上说，我比它更自由。但将时空放大再放大，谁更自由就未必了。
鸟的生命是极其有限的，即使我此刻解救了它，也许明天就死于暴雪带来的极寒，甚至有可能它从捕网中解脱出来逃进草丛中的下一分钟就被黄鼠狼吃掉了。鸟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餐盘。我的解救，对于它的生存状态，其实并没有本质的改变。它的生存法则是，生时唱好听的歌，死时从湛蓝的天空一头栽倒在绿色丛林。
而作为人的我，有万千绿水青山尚未看够，还有多少牵挂和不舍留在心中。女儿很优秀却越行越远，节假日老父我在行走荒郊野外时，她这个周末在巴黎下个周末在土耳其的某个小镇，马上到来的圣诞节她说要休年假去温暖的迪拜。优雅精致，却不恋不婚。你催她，她说是手机不好玩还是美食不好吃，好好地谈什么恋爱啊。一向身体健康的老妻新冠后也是状况频出。智商极高的老妈除了见到我喊哥哥显示出还有亲情需求外，其他对现实世界的记忆已经不会超过5分钟了。自己感染新冠后身体状况断崖式下降，突发心肌梗死虽及时就医植入支架救回一命，可仍有两根左冠动脉弥漫性堵塞接近90%。医生说，若不再植入四五根支架，仍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即使我活得再通透，认为生死平常事，可现在这个状况，我不能死也不敢死。一个连死都不自由的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原以为85岁的老妈囚困在失忆的泥沼中不可自拔是一种悲哀，但上次去养老康复院看望她时，她却脱口出金句：“我就要高兴，我要好好地当自己。”再上一次，她脱口而出的名言是：有你才是家。实际上，患阿尔茨海默病多年的失智老妈才是真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比我更自由更能感受到快乐。
下雪了。南京及周边进入极寒时节。但我仍然没有停止独自行走。一个人自由并快乐地行走在空旷无人的茅山山脉中。
在同一天上午和下午看到的景色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心境。偶尔也会因景色生出些悲凉。残阳虽如血，却是美丽的。
天马行空，茅山飞狐。纵马踏雪，听着自己踩雪的声音，特别治愈。
到了2024年1月1日这天，我却没搞出什么仪式感，和老妻到郊外静静地赏花观色去了。我知道，还没到春节，龙年其实还没到呢。
刚刚进入新的一年，却听到了中学湖南桃源九中退休班主任黄子文老师离世的消息。黄老师活得豁达通透，享年87岁，他是在我人生成长过程中留下深深痕迹的人之一，怀念恩师。
在这个已等候多时的即将到来的时刻，我会时常想起逝去的亲人，想念逝去已整整十年的父亲。
我也会想起逝去的朋友，想起当年的铁哥们硬汉老汤。一个同事走了10年了还会让人想起，一是说明老马我重情义，二是当年是真朋友。如果我走了10后还有同事能想到我，那也是真朋友，真老铁。
我的恶搞戏谑开心的心态，常常引来人们的开怀大笑。在陈式罗架太极拳研究会团拜会上，我居然当着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的面，即兴表演了一段有着浓重马氏风格的陈拳罗架太极。
这个时刻，腾讯也给我发来一张奖状。
继用两年多时间节假日中，老马走遍镇江和常州之间茅山、九龙山、瓦屋山所有野道之后，又用了近两年的节假日独自探索汤山地区野道。在龙年到来之前，又走完连山和孔山，至此，我已走遍整个汤山山脉，完成了心愿。
我以开放接纳的心态，开开心心迎接龙年的到来。
我第一居所仁恒翠竹园亮灯的第二天就是除夕，龙年春节快到了。
此后的365天，我将在哪天与命运决斗？
（未完待续）
天马独孤
2024年9月3日 翠竹园
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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