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子游
01、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穷人欺。
“他们家日子可真难过啊，两个男孩子要上学，老家亲戚也在安徽帮不上忙，在这里无依无靠，就靠打工挣点钱。”
“他们家真难翻身啊，男的在外地打工，女的在家种田，婆家势利眼，对他们家是不管不问，还拖着两个男娃，照这个形势，娃娃以后老婆都难娶啊！”
小时候，只要一提到我家，村子里面的人都摇摇头，我们家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们家那个时候日子的确不好过。
23年前，我们举家从安徽一个偏远的山坳搬到了江苏农村，住的房子是和叔叔买的，父亲付了部分钱，其余约定挣到钱后再给。
房子东西走向，我们家住东面，爷爷奶奶住西边。
为了供我们读书和还债，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的重担基本落在我母亲身上。
母亲生性柔弱善良，言语从不会反驳他人，吃了亏也是往肚子里咽。
为了赚更多的钱，母亲什么活都干，端过盘子、去过帽子厂、做过工地零工。
奶奶并不喜欢我母亲，对我们哥俩也不怎么样，奶奶把饭做好了，自己就在那里吃，吃完了径自去打麻将，从不叫我们俩吃。
母亲因为这事和我父亲说过好多次，父亲常年在外，家里也顾不上，也没啥办法。
“那是嫌我们家穷吧 ！你侄儿每次来都有的饭吃，还主动提出帮你弟弟家带小孩。”电话里母亲哽咽着，吐着一肚子的苦水。
“哭着哭着，最后又是一阵吵闹。”母亲瘫坐在冰凉的地上许久许久。
母亲的泪水、昏暗的灯火，还有漫长而又凄冷的黑夜，伴随着我的童年很久很久。
02、
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
那一年，父亲得了胃出血，回来养病，这对于我们这个本来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那一天，母亲做好了饭菜，为了赶工，便用勺子挖了几口菜。
奶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便口气生硬地问：“大建，吃过了吗。”
一个不善言语的人越是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生活中，越是不愿意去说话，哪怕是回别人的话都觉得心生厌烦，母亲便是这样，本来平时关系就不太好，母亲便没有回奶奶话。
奶奶吃了憋，心里不大舒服，骂骂咧咧的，拿着芭蕉扇子去村子里打麻将去了。
“莲花，你家那位老太君说你，只顾自己大勺大勺地吃，也不管躺在房间里的那位死活”，村里的老太向我母亲打了小报告。
一听这里，长期压抑的母亲，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牛，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涨红了脸，劈里啪啦一顿诉苦。
“我怎么了，我不过就是为了赶工，快点吃饭，赶紧吃完了再给我家那位，我平时几乎不吃营养的东西，也不为自己。”
“这么多年没买过一件衣服，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多少。”
“我家那位躺床上了，都是我伺候，外面我打零工，回来还要做饭，田里的活也要干。“
“我就吃了几口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我嫁到他们家图个什么呀！“母亲披头散发，鼻涕连带着泪水。
“我的命好苦啊！“母亲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委屈像是洪水开闸一样訇然而出。
我家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突然，瘫倒在地的母亲，像是发了疯一样，冲进厨房，猛地拿起一瓶敌敌畏咕咚一口。
这一刻，大家怔住了，时间 像是停滞了。
倏尔，大家才回过神来，大家手忙脚乱，有的拿水给母亲喝的，有的拍母亲后背的，有的打电话叫救护车的……….
“妈，妈”，你干什么呀！“我和哥哥扑向母亲，抱着虚弱的母亲，哇哇大哭，近乎痉挛。
我们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救护车来了，父亲拖着沉沉的身子和母亲一起坐上了救护车消失在黑夜里，人潮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03、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
我们哥哥都很争气，我和哥哥都考上了大学。
母亲的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见到村子里的人便说娃终于有出息了，上大学了。
两个孩子上了大学，家里的经济压力更大了，母亲到处寻工，想赚更多的钱，长期吃不好、睡不好、干着重活，母亲病了。
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满头银发，皴裂的双手像是风干的橘子皮，黢黑而又瘦削的面庞，洼陷的眼窝，才40出头的母亲怎么看都像60多的老太 。
“我一定会好好读书，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你，一定一定，”在无数个夜里，我泪湿了双眼，心里无数次默念着，咬紧牙关。
“不要去恨别人，做人要善良，好人有好报，吃点亏没有事，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母亲不停地向我们念叨着，即使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母亲依深信好人有好报。
我和哥哥都很争气，大学毕业后，都考上了公职。
这件事瞬间轰动了整个村里，在农村吃公家饭那是好多人不敢想象的事情，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么穷的家庭，怎么可以同时培养出两位大学生，而且找到了好工作、讨了老婆。
那个曾经被他们嘲笑的家庭，谐谑的对象，彷佛一下子变了天。
是啊 ！没有人会知道，多少白天黑夜，我们是怎么一一步步走过来的。
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学习压力大，我和哥哥经常感冒发烧。
记得有一次我半夜高烧不断，吃了退烧药还是没有退，母亲骑着28大杠，带着我往10公里地镇上看病，那时候地冬天特别的的冷，屋檐下都挂满了一串串冰棱，我坐在自行车后排，紧紧地抱着娘，外面的风很大，可我的心却是暖暖的。
“是啊！他们不知道我们有的拼，有多努力，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
苦难对于强者来说是一份宝贵的财富，对于弱者来说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狂风可以摧毁一片温室的花朵，可怎么也吹不动迎风而上的翠柏。
现在村子里的人看见我母亲，都夸赞我母亲教子有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是啊！人生的路很长，谁又能料到以后的事呢?前朝还在嘲笑你的人，现在却对你满脸笑容，今天还在洋洋得意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后天一场灾难夺取了所有。
人世无常，人生有限，我们做的，不过是在黑暗里，咬紧牙关，不抛弃、不放弃。
如果你没有月亮，那就努力成为最亮的星星。
后记
后来，奶奶老了、神志不清了，卧病在床，最后还是我父亲母亲承担下来。我不解地问母亲：“当初奶奶对我们家不闻不问，为什么我们家要承担这个责任。”母亲笑了笑：“做人要有菩萨心，多做好事，人在做天在看。”
我至今也无法解释，我们哥俩是如何从一个穷山沟走出来，到最后考上大学，找工作，到市区买房，结了婚、买了车，或许这就是母亲经常嘴里说的“‘人在做、天在看吧！”
本文为自己的真人真事，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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