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寥寥人烟
毕淑敏在《女心理师》中通过一个个咨询案例的推进,描写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自我成长。
其中,有一个案例贯穿小说始终。
求助者叫大方。
她丈夫一次又一次出轨,而她选择一次又一次原谅。
每一次丈夫有外遇,她不仅要经历一次严重的心理打击,身体更是经历一次又一次疾病的摧残,先后割掉了盲肠、肾脏、胰腺,变成了真正空心人,已性命攸关。
当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帮忙。
在多次诊疗毫无进展后,咨询师进行了一次会诊,建议她勇敢面对生活,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大方回家后与丈夫离婚。
离婚后,她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遂又选择自杀。
大方的老公大松到心理咨询师问责,所述情况却与大方完全不同。
为了搞清楚问题,或者为了寻找事实,大松也参与了心理咨询。
大方感情破碎,身心俱伤。
本应该自立自强,重修旧好或重新开始。
可大方却在大松出轨后更体贴温柔的照顾中重新感受到了控制力,慢慢变成习惯性受虐者。
爱与被爱,多美好。
誓言与被判,多扎心。
自虐与被虐,令旁观者惊怵。
一次出轨,一生阴影,伤情挫骨之痛。
可是大方也确实病得不轻。
在自杀被救后,大方有了新的体验,
“生命可贵,不可轻言放弃。”
于是,又重新找心理咨询师帮忙。
她主动坦诚,从小阴影一直困扰她。
母亲是大家族的十姨太,而她从小就被忽视、不受宠。
甚至因为母亲的懦弱而备受欺压。
母亲的临终遗言是不要走她的老路,要做大。
可是,今时今日,一夫一妻制,男人不能多娶,女人不能多嫁。
但还好,大松英俊儒雅、有钱有权,给他找小三根本不需要费尽,有意无意的设局,就完成。
将心爱的男人亲手送人,这样违背常理和人性,大方都能做得出来。
内心的撕扯,巨大的冲突造成大方精神和身体都备受摧残。
童年阴影如魅随行,童年经历早已注定一生。
患者自己持刀,在心里深挖细掘,查找根源。
心理症结如肿瘤,似乎被发现,暴露在阳光下,疾病也会随尘飘散,归于无形。
历经沧桑,回头是岸。
这个故事以大方夫妻二人抱头痛哭结束。
对于卡伦.霍妮来说,心理治疗还远未结束,甚至都不能说已经开始。
不论之前的心理诊治多艰难,时间多长,只能说明此路不通,得另寻它径。
无疑,大方存在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似乎,大方对童年经历的反省是最大的突破点。
难堪的童年,懦弱的母亲,讨好型的性格,无时不在的遗言,都是造成此时此刻的原因。
作为故事,看上去似乎合理,作为心理咨询师,却不能大意。
如果此时以为找到了通往大方心里的通道,发现了症结所在,这样的结论还太早。
主动坦露自己,细述童年阴影,给不合理行为以合理解释,这是很多患者死死遵循的既定套路。
一味强调童年经历,也是心理冲突严重的外化倾向,内心冲突进一步恶化,冲突的疆界进一步被扩大。
大方通过童年悲惨经历作为借口,合理化她的异常行为,逃避了内心的不安和自责,阻止了别人的指责,甚至获得了关注、同情和怜悯。
此时应该立即阻断患者这条逃避之路,按重置键,不可恋战,在童年经历里纠缠。
若不立即阻断,真相就像鱼入大海,她会带着心理师在童年的黑海里闲逛,但再也捕捉到游走的那只鱼。
放弃探讨童年的经历,重新开始入手,从哪里开始是个问题。
内心冲突激烈表现在外的是矛盾的行为。
霍妮出手,必然是从患者极度矛盾的外显行为和明显的性格倾向切入。
早期不被重视,处处压抑,重重危机和不安全感,形成大方的顺从型人格。
压抑自我,懂事顺从,不突出,不冒尖,把自己放置次要位置,到了家庭也一样。
在感情世界里,这种顺从更需要一位控制型、主导型的伴侣。
需要时刻被关注、被需要、被赞扬,才能填补内心不安全感。
大松刚好符合,而且确实也做得很好。
这种不安全感的内心冲突,在组建家庭之后,被家庭的责任、丈夫的体贴、女儿的成长淡化。
随着女儿出国,中年危机,亲密感渐失。
大方感受再一次不被重视,内心极度缺乏的安全感再次浮出水面。
内心激烈的冲突无法抑制后,会采用极致手段来重新获得。
在这个极致手段过程中,他又会极端无视自己的感受,优先考虑别人对自己的需求,或者叫效果。
比如忽略自己内心煎熬,身心重创。
关注到大松出轨后的愧疚,对她依恋的加深,无微不至的照顾。
为了保持这种重获的重视,她会故技重施,处心积虑使用手段,做出更多不可理解的事情,即使伤害自己。
她会一次次把自己放置在软弱、卑微、可怜的感觉里,对别人越来越依赖。
如果没有回应,她甚至会通过自残、讨好的手段来再次引起对方的注意。
大方主动去找心理师帮助,也并不是想真正了解自己,摆脱目前困境。
她更多关注的是咨询师对待自己的态度,有没有怜悯、同情、仁慈?
一旦咨询师表现的职业态度,符合大方的预期,她就会坚持咨询,在咨询师那里获得情感支持,而不是解决问题。
一旦预期发生改变,就会再次激发神经症更激烈的冲突,会选择回避、逃避,甚至不再去咨询。
而一种超强的不安全感就会再次把她拉进黑洞。
但要彻底解决这种内心冲突不是寻找一个同伴和支持者,而是依靠自己,正视这种矛盾性。
毕淑敏与卡伦.霍妮的相遇,是弗洛伊德思想的坚守者与发展者的碰撞,是前生与后世的邂逅。
弗洛伊德的性和力比多两种原始驱动力,造成最原始的冲突的理论非常深入人心。
而霍妮却认为,一个人在面对别人时,感觉很矛盾,就会出现神经症的基本冲突。神经症的核心就是基本冲突。
这种基本冲突从一开始面对这个世界就开始形成。
它可能来自不安的感觉,比如,冷淡、偏向、敌意......。
也可能是发现隐藏在环境中的伪善,比如父母假装恩爱、不孝顺、不诚信、说谎等。
这些状况都会让孩子心慌、烦恼、质疑和害怕,会在无意识间形成自己的方式面对这个世界。
可能亲近他人,隐藏自己,不相信自己,寻找更强大的力量依靠。
可能抗拒他人,对一切持怀疑态度,打败他人,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可能疏远他人,希望一个人呆着,形成一层魔性保护膜,用玩具、赌博、游戏等重建世界。
这些问题会在整个成长过程中,不断用同型和变型的方式出现,也在不断发展变化,直到内心冲突剧烈,影响正常生活。
在具体解决手段上,弗洛伊德和霍妮也有很大不同。
弗洛伊德派强调揭示内心最黑暗、最原始的未被实现的欲望,让它暴露,问题也就随之解决。
而霍妮在大量心理诊断实践基础上,证实所有人只要还活着就有改变自己,甚至是彻底改头换面的可能性,并非只有孩童才具有可塑性。
一味暴露、揭示、深挖问题根源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这种根源并不存在于某件事、某次伤害。
最重要的是帮助患者重新寻找内在安宁,建立人生自信,而且什么时候都不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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