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德三年(开明三年),李唐欲攻打洛阳。占据洛阳的郑王王世充派遣在单府养伤痊愈的罗成迎战尉迟恭,打败唐军。王世充大喜,重赏罗成,承诺活捉秦琼等人后,将赐给罗成享受不尽的融化富贵,并且要为罗成和单雄信之妹单盈盈亲自主持婚事。罗成一面应付王世充,一面却是闷闷不乐。就在不久前,他收到了表哥秦琼带来的消息,劝他投李唐,共成大事,罗成心知郑王并非良主,有心要走,却因为和单盈盈的感情而不忍离去。更知道李渊与单家有血洗二贤庄的恩怨,故此举棋不定,十分为难。
这一日应酬过单雄信,罗成又来到回廊上发呆,一直关切着罗成的盈盈也跟出来,见罗成不开心,想尽办法开解,却始终难解罗成心结。
你愁绪满怀,我岂又不知。若不是为了我,你有怎会这样左右为难。你以真意待我,我又怎能耽于儿女情长,使你误了前程,一生痛苦遗憾。
“你走吧,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罗成笑着说道。
罗成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她转过头来,故作轻松地吸了口气,直了直身子,复又露出本来的顽皮神色,支着胳膊仰起头,一脸仰慕地说道:“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身穿银甲,肩披白袍,胯下骑着白马,手中一柄银枪,枪法出神入化。”
“你可知道他是谁?”盈盈偏过头来,笑望着罗成等他回答。
罗成望着盈盈忱切的目光,胸中似有千涛万浪在汹涌,满腔情意呼之欲出。
“他就是玉面银枪俏罗成啊。”不等罗成开口,盈盈便自己答道。
万般情意化作一股暖意在身上荡漾开来,罗成抬手将盈盈揽在怀里。盈盈靠在罗成怀里,头靠在他的肩上,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温暖一如往日。一切也好似从前。
皎月当空,虫声低鸣。树影斑驳中,两人依偎的影子被拉得格外的长。
当夜,因怕王世充不肯放人,又怕单雄信挽留,罗成趁黑单枪匹马夜奔出了洛阳城。
盈盈送别了罗成,回到房间后,却是辗转难眠。她一会想着罗成临去时,拉着她的手说的“等我回来。”一会又想着哥哥知道后会怎样,想到日后两军对阵,如果在战场上看到罗成……她得新越想越乱,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决定是不是对的。脑中一会浮现初相识时罗成对自己冷淡的样子,一会又浮现窦线娘和罗成在一起的情景。思绪越来越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折腾了许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努力忘掉那些,只想着和罗成在一起的时光,才终于平静下来,觉得有些有些倦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天刚大亮,服侍的丫头小喜便急匆匆从地走进院子,敲门唤醒盈盈。紧着梳洗了,便引着她往议事厅走去。单雄信时常在那里接待宾客,与他们高谈阔论,亦或是喝酒应酬。盈盈爱热闹,平日里没少往那跑。可今天去,心里却压着块大石头,脚步像是硬挪着过去的。
果然,今日并没有什么宾客,王世充亲自到府,落在主座,单雄信夫妇都侍立一旁。见她来了,单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单雄信急着开口道:“盈盈”,话还未开口,王世充便亲自问道:“我问你,罗成可是昨夜走了?”
盈盈看着一脸焦急的哥哥,再看看王世充愠怒的脸色,不敢隐瞒,点了点头。
“诶呀。”王世充拍着桌子重重叹气道:“怎么能让他走了呢!”
单雄信看了垂首不语的盈盈一眼,虽然不满,却终究只是蹙着眉头,去开解王世充道:“岳父大人别急,这罗成少年心性,也许只是出城转转,怕我们挽留他,过意不去,这才不辞而别的。未必就会投了李渊。”
“诶呀。”王世充仍是一脸懊恼不及,摆摆手止住单雄信的话道:“此人不能为我所用,日后必是祸患。你怎么能放虎归山呢!你忘了被李唐灭门的血海深仇了!”
单雄信又何尝不明白,此时见王世充已经说穿了,又提及二贤庄灭门一事,不愿多提,低头不语。
王世充瞥了眼单雄信,见他这样,又说道:“罢了罢了,贤婿啊,日后遇到此人,万莫手下留情,贻害无穷。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可不要再存什么妇人之仁啊。”
盈盈本是垂立在旁,不敢看王世充,此时听见这话,忙抬眼去看他和哥哥。只见单雄信垂着眼默了片刻,终于释然一叹,抬手“嘶啦”一声扯下一块袍子来,拿在手里对王世充表态道:“我单雄信与李渊有着血海深仇,此生不报,誓不为人。罗成投奔秦王,便是与我为敌。他日战场厮杀,不死不休。请岳父大人放心,如今我们已是各为其主,雄信只念岳父大人栽培,定不会为旧事所碍,而弃大业于不顾。”
王世充见单雄信如此坚决,也放下些心来,不再逼迫。
瞧着王世充还要与单雄信商议些公事,单夫人便带着单盈盈一起退下了。一路上单盈盈心事重重,对日后充满了担心。
回廊里,单夫人见盈盈形容憔悴,关切道:“盈盈,是昨晚没睡好?”
“嗯嗯。”单盈盈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单夫人看着她萎靡的样子有些担心道。
单盈盈只是摇了摇头,不愿再说。
单夫人见她这样,心里也明白几分,便也不再多问,只吩咐丫鬟扶她回房好好休息。
丫鬟小喜扶着单盈盈往她的院子走着。单盈盈从议事厅出来,胸口就像坠着一块大石头。,哥哥向来是一诺千金的人,如今既然答应了王世充,恐怕日后必不会手下留情。单盈盈想到哥哥与罗成将会在对阵厮杀,两人拼得不死不休,只觉得胸口那块大石骤然被切断了绳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
“诶,小姐。”小喜见状,连忙去扶,“来人啊,快来人啊。”
日移月升,房间内。小喜刚正端着茶盘来添水。见床内,盈盈的被角有些没掖好,便走过去整理。
单盈盈昏昏沉沉地睡着,梦里也不安稳,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脑中自然浮现了罗成的模样,见他要走,忙伸手去拉。
“小姐,你醒了。”
盈盈睁眼见原来是小喜,便松开了手。
“小姐醒了,便起来喝点粥吧,夫人今天特意吩咐厨房给小姐熬得,说是对助眠有好处。”小喜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去桌上取食盒。
单盈盈挣扎着坐起身,看着小喜取来的粥。心里有些感慨,嫂子为人周全,入府后对哥哥和她都十分关心。若自己日后成了一家的主母,定也要如嫂子一般。这样一想,不免得又想到罗成,只觉心中无限感伤。
眼见又是几个月过去,单夫人即将临盆,管家的担子就落到了单盈盈身上,这一段日子,单盈盈操持府中事务,十分劳累,晚上,单盈盈回房休息,刚着了枕头,便睡着了,没过多久,却又惊醒过来。
单盈盈近来总是梦到罗成,几个月隔着像过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梦里见到了,说不上几句话,最后总是惊醒。她真想见到好好见到罗成啊,她想起那次她和秦伯母被追,逃到树林里的时候,罗成找到她们,她当时跟罗成怄气,故意不理他,他摘来些青枣给她们吃,她也不肯吃,罗成就吃了一个假装中毒昏迷,害的她是有急又怕,抱着罗成含着眼泪问:“你死了我可怎么办?”罗成听了这话,笑着睁开眼睛。羞得她扔下野果转身就走。他可真是个坏家伙。
单盈盈想着想着,忍不住嘴角翘起来,这才拥着甜蜜继续睡了。
这一日,单夫人终于临盆,生下一个男孩。府中只有单盈盈安排着事情。最近洛阳情势渐紧,单雄信终日守在军营里。不过刚刚得了府里的消息,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单雄信战袍还未解下,便抱起儿子,喜欢得舍不得放下,丫鬟为单雄信接下战袍,单雄信抱着儿子往床边走去,单夫人躺在床上,显得有些虚弱。单雄信把儿子抱在夫人眼前,给她看。“夫人,看这小脸,有些像你。”单夫人便抬起头去瞧。
单盈盈站在外间,看着兄嫂,这个小生命带来的快乐,让整个单府都笼罩在一种幸福的氛围中,单盈盈也觉得快乐,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好像天地都变小了,小到只有一个幸福的单府,,好像觉得有了如今的一切就足够了。
与单府的喜庆形成对比的是整座洛阳城,不到两个月,李唐的军队相继扫平了洛阳城外围的屏障,眼看着就要直逼城下了。王世充困守洛阳城,集结孟海公,高谈圣,朱灿、窦建德四王,与甲锁山布阵,欲解洛阳之围,单雄信临危受命,在城外拦截唐军。
城里城外厮杀一天,唐军罗成连挑五王,大破洛阳。单雄信挂心洛阳城内,飞骑回城,才知兵败,郑王已死。单夫人劝其归降,单雄信大怒,不允,放下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便又披甲决心与李唐决一死战。单夫人明知败局已定,不愿再闻噩讯,在府中自缢而亡。
整个单府就和整个洛阳城一样,到处是一片慌乱狼藉。下人们逃的逃,散的散,每天失窃打碎的器物数都数不过来,更不要说还有那些明偷暗抢。
单盈盈也无心关心那些,她把单家的小少爷抱到了自己屋里,摇着摇篮,看着里面熟睡的婴儿,好像外面的动乱都搅不醒他的梦似的。短短几天,洛阳城换了主人,这天下也快换了主人,可他哪里知道呢。郑王朝没了,单府也跟着没了,他的妈妈也没了,爹爹…….
单盈盈不忍再往下想。短短几日,她就又没有家了。现在想想,在二贤庄那些日子,是多么快活啊。
“aio,aio”摇篮里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皱起小眉头,舞动了两下小手。单盈盈忙又推起了摇篮,哼了几句儿歌,哄孩子又睡了过去。
单盈盈望着熟睡的婴儿,想起二贤庄没得时候,她也是事后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也像是在做梦。还好有哥哥。可如今,就只有她自己了。
不,是这孩子只有她了。
这年头,世道乱,做什么都不容易。她找了几个可靠的下人帮着简单料理了单夫人的后事,一面不断打探着哥哥的消息,一面找寻出城的渠道。
终于在唐军进城的那天,下人来报,说是今日上午之前,可以从西城门出城。她连忙收拾了行李,又叫老管家去雇辆能出城的马车。匆忙之间,也算收拾妥当了,她抱着小少爷出了府后小门正要上马车,就听她叫去打探消息的人慌慌张张回来了。
“小姐,小姐……”那人跑过来喘着粗气叫到。
“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单盈盈着急的问道。
“打听到了。”那人说完却突然跪下,抹着眼泪道:“秦王欲招降老爷,老爷不从,已经被下令处斩了。”
单盈盈闻听噩耗,顿时就像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起来,连忙往前倚着马车稳住身子,勉强保持镇定继续问道:“秦琼,秦二哥呢?”
“秦将军不在营中。”来人答道。
“徐茂公,那徐茂公呢?”单盈盈无暇细究他话里真假,只是匆忙问话,像是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呜呜呜……”来人已经泣不成声。“;老爷……,老爷已于昨日午时三刻被处斩了……呜呜呜,是秦王亲自下令,罗少保监斩……”
单盈盈直觉受了当头一棒,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就要往下软,幸好被老管家抱着扶住。
巳时,唐军进城。大队人马沿着长安街一直延伸到西门外头。一匹白色骏马上,银甲红袍的罗成冷着一张无喜无悲寒霜面,渐渐离了队伍,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缓缓而行。只有两三个贴身侍卫跟在身后。
快到了单府,罗成突然勒住了缰绳,不放马再往前。属下几个侍卫都觉得诧异可看到主人那张阎王脸,都不敢多问。正当几人踌躇不前时,从街角拐出一辆半旧的小马车来。
罗成面无表情,等着马车从身边驶过,目光却被马车带着也往远去。
“少保,要不要检查一下这辆马车?”一个侍卫建议道。
罗成没有说话,只看着那辆马车,晃晃悠悠地一点一点走的越来越远。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他想起,最后分别的时候,她靠在他怀里,说:“放心,我会在这等你的。”终于一狠心,下马往单府走去。
马车里,单盈盈抱着孩子,靠在车床旁,手里紧紧地握着车帘,终于再也难忍悲伤,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呢?”单盈盈猛地掀起车帘,往后看去,却只看见罗成一袭红袍走远的背影。单盈盈,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
罗成奔到单府,见府内一片狼藉,已是空无一人,连忙一边乱找,一边焦急地唤道:“盈盈”“盈盈”,却无人回应。罗成有些慌了。他跑到单盈盈的小院,推开门,同样的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罗成,当日劝你出城,是为了成全我爱的人,成全你的情义与抱负,如今,我也要去还我的了。我会把哥哥的孩子好好养大。罗成,我很想你,想见你,我舍不得你。我如今好后悔,后悔放你走,后悔在一起时总是你捉弄我,我都没有捉弄过你,后悔我们没有一起看过花灯,没有一起划过船……罗成,我好后悔是你。”
峰回路转,云开天阔。几个春秋过后,已经在一处乡下住下的单盈盈,依稀梦里仍会见到罗成。仿佛近如咫尺,可伸手去摸,却发现总是摇隔天河。只得徒立相望。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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