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

“就像迷失在清晨的森林里。”

他在线装的本子上记下和她做爱后的感受。施德楼的蓝杆HB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沙”的声音，写完后他又看了一遍，和脑子里的画面仔细对照后确认无误，便将本子合上。但说到底，意象中他也只看到一片幽暗的雾气笼罩四周的森林，连自己都不曾出现在那个画面里。

他赤脚踩在白色的地砖上，像是从病床上下来的病人那样，黄昏的时候地砖就变成了橙色。

不必急着走，她今天住在外婆家，她说。

嗯，他回答。那天地砖是温热的，又是个过热的夏天。

她总是忙碌着，事情自己会长出来一样，在他们每次亲热之后。此刻他只能见到她的背影，和头发被盘起来之后露出的后颈，细长而白皙，表现出恰如其分的美好。眼前一如意识流电影的一段长镜头，苍白无声。相比做爱他更享受这个时刻，因为记忆里无论在哪里做爱他都看不到她的后颈。倒不是他不享受那种欢愉，只是那个过程里参入了别的情绪，像压在他胃底部的什么东西。

随后他们又躺回到床上，这一块多出来的时间趋向于静止，因为他正抱着她。她从没说过喜欢他，也没说起过自己的丈夫，也没说起为什么要和他做爱。她比他大十岁。他今年十九，有一个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

除了呼吸，仿佛其他一切的声音都被墙壁吸走了，连太阳西落的时候也无声的。一些问题又开始在他脑子里盘旋，但最后全都在嘴唇和舌头之间的那小段距离里面消失了。如果开口问了我们就会无可挽回的结束，他强烈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她哭了，他也没有问为什么。接着她开始吻他，如换了一个人。

她坐在上面，他依然看不见她美好的后颈。周围的空气缓慢升腾，白色浓雾般包围着他们。她仿佛在世界的彼端，是任凭怎样伸手也是无法触及的地方。最终他被留在了那片森林里，只听到自己和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