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

推开客厅的门，婆婆正躺在沙发上，走近看她很虚弱的样子，说又拉肚子了。

一番问询后，果然没错。婆婆又反复加热剩菜。昨夜她腹泻频繁，早上起床便觉四肢无力。

先生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我示意他，让他控制再控制。

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因为吃坏了肚子，腹泻难受，严重时要去医院输液或者住院，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

为点剩饭剩菜，劳心劳力的子女们却实也无能为力。

吃剩饭剩菜不好，这道理婆婆懂，每次儿女们说，她答应得头头是道，啥都明白，可是只要有剩菜，绝不舍得倒掉。

这一刻讲道理显然是没用的，我轻轻坐在沙发旁，拉着婆婆手，想要带她去医院。

婆婆很虚弱的样子，执意坐起来笑了说：没事儿，今天早上就不拉了，就是浑身没劲儿，缓一缓就行了。

先生看我陪着婆婆说话，站起身来，这时婆婆又轻飘飘来了一句：早上也没做饭，热了剩米汤，喝了三顿了还没喝完了……

婆婆这轻轻的一句话，似乎是一记重雷，把先生激火了。他噼里啪啦的一通数落，婆婆也没有生气，竟然笑着任儿子在那里数落自己。

在婆婆那里勤俭节约会过日子，那是美德，她引以为傲。是的，有时候她吃了剩饭剩菜也会没事。

我轻轻扯过先生让他先离开，先生轻轻叹口气，去厨房忙活去了。

我起身喝水，随手为婆婆也倒下了一杯清水，茶几的抽屉里，还有上次拿的诺氟沙星，找出一份让婆婆服下。

婆婆喝水后精气神好了一些，娘俩絮絮叨叨的聊起了家常。

确切说是听婆婆数落女儿们，在婆婆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她说自己家几个女儿，比不上五婶子家那女儿孝顺。

讲真，好多时候和婆婆聊天，要随时保持一份觉察，不让婆婆带偏，从小就没了亲妈的她对爱极度匮乏。

她说大姐太爱干净，不用她的杯子喝水，是嫌弃她。

我说：你看大姐给你买的新鞋子多好看。

婆婆翘了翘脚说：是啊，这鞋子你五婶子也看中了呢，你看这个新褂子也是你大姐买的，新衣服都是你大姐买的呢。

她说二姐每次来都不买肉，就带青菜萝卜的来娘家。

我说：你的头发是二姐给你理的吧，她的手可真巧呢。

婆婆摸摸自己的白头发说：也是啊，你二姐不嫌弃，每次头发长了都是她给我剪。

她说三姐是个败坏头，那么多好吃的东西都给扔垃圾桶了，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三姐对婆婆的“会过日子”，痛恨极了，一直在和婆婆斗争，娘俩常常为此闹矛盾。

我说：冰箱里的馄饨，是三姐包了送过来的吧。

婆婆笑了：是啊，你三姐做饭好吃也不怕麻烦。那馄饨皮薄薄的，调的馅子也好吃。

………

先生拿着抹布进客厅来，擦拭着沙发旁边的茶几。他看着老娘的样子，听着我们娘俩说话。

他悄悄靠近我说：也就你能陪着老太太聊天，掌握聊天方向，你真行。

是啊，和婆婆聊天得保持一份觉察随时调整航向，去正向轨道行驶，作为倾听者的我，那也是要用力的。

特别能理解姐姐们对婆婆的诸多不满，这个老太太享受着儿子女儿们的用心照料，却在你面前控诉她的不是，在她面前说你的坏话。

讲真，在我们这个社区，像老太太这般有福气的人并不多。

86岁的她行走自如，还能独立生活，看起来还利利索索，康康健健。儿子，女儿们轮番来照料。家里总是热闹不断，至少在外人看来是不孤单的。

可是老太太嘴里，子女们总是这不好那不好。讲真，那也是她的真实感受，她有太多的精神需求要求子女们，每时每刻每个维度都能关注到她情绪变化，能及时回应滋养她。

看先生在那忙活，我自告奋勇要去厨房做饭。先生却阻拦着，他执意要去厨房做饭，他让我继续陪婆婆聊天，他说婆婆和我聊天时，还能常常露出笑脸，他喜欢看老妈笑起来。

先生，我和婆婆三口人吃饭，先生荤荤素素弄出六个菜。

我看茶几上的菜，对婆婆说：你看，你儿子真能干。

婆婆笑了：你不去炒菜，就得我儿干呗。

好吧，这是亲娘说的话，一点没毛病。

聊天真的有治愈作用吗，又或者是药物起作用。婆婆的精神头好了很多，似乎元气满满。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哈哈笑的时候杠杠的。

三口人六个菜，那肯定是要剩下的。先生特意找出打包袋要打包回家，婆婆急了说：这些菜你们带回家肯定也不吃，是不是就扔了？

先生特别认真回应：哪能扔呢？我亲自炒的菜，有鸡有肉的必须带回去，要热热吃呢，我们可省钱了。

当着婆婆的面，六个菜盘清空。婆婆松了一口气说：可好了，我可不用吃几天的剩饭剩菜了。

回家来的路上，和姐姐打电话再次嘱咐，谁去都把剩下的饭菜全部打包，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

姐姐叹口气说：你们当儿子的她准许带啊，别人要带她不给啊，说留着吃是不舍得给啊。

姐姐的话是真的，婆婆这事做的出来。

我这司机开车，姐弟俩的聊天继续着，说说笑笑偶尔轻轻叹气，偶尔又互相安慰着，家有八九十岁的老人，还能基本生活自理，子女已经是很有福气了。

是啊，我们都是有福气的孩子。

农历八月十五，在此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