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十一月九日上午,《北京日报》文艺部的田藏身女士到我们厂里来了。
她四十四、五岁,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她皮肤白晰,鸟黑浓密的头发盘到耳后,更显出脸儿园园的;谈话时,俊俏的大眼晴直視着对方,显得落落大方,温文尔雅。
她说她认识本厂的工会干部袁丁,熟悉矿务局许多“笔杆子”,並赞许了搞宣传工作的李文,认为他工作能力强。
不知不觉,她和我谈了两个小时。当谈到我的军旅生活时 ,她提起她的儿子,说他在六十三军服役,己经由连队抽调到机关工作。因为没有入党,非常苦恼。她也为儿子着急。
我讲过我入党时那段磨炼,跟她说,部队讲究实干,不喜欢好提问题的人。
她若有所悟,默默地点头。
她来的目的是找我们厂当家的人,给我请三个月假,参加文艺部组织的培训。她找了厂长。老夫子不在。什么事也没谈成。
临走,她跟我说:“领导干部什么事都要秘书代劳,是一种很坏的作风!”她言辞激烈,为我的处境忿忿不平。
“看起来,能不能参加培训全看你自己的努力了。什么时候你们党委同意了,你马上电话通知我。”
其时,我脑子里另一个问题正在激烈的斗争中:二十天前,我们的女儿刚刚出生。玉茹五十六天产假还没过一半!
她一个人,身体虚弱,又缺乏营养,该有多么难呀。第一是用水难:水房不是自家的。盛水的傢什只有一只水桶。洗衣、做饭、搞卫生,哪儿离的开水,而每一次打水,都要看人家脸色。
其次是做饭难,一只蜂窝煤炉子,取暖又做饭。而蜂窝煤只能码放在过堂风很强的楼道里。立冬一过,天气越来越冷,而她连一件厚实的御寒衣都没有。
吃的呢,除了冬貯大白菜,一无所有……想到这些,我的去学习的念头都有些动摇了。
晚上,我心事重重的进门,把《北京日报》来人,要我到报社去学习、深造的事告诉她。
她有点喜出望外 ,眼晴亮闪闪的。
思索片刻,她深情的望着我,说:“你应该高兴才是啊,这个机会对你太重要了。你不是说自己连什么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全不知道吗?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你不必替我担心,放心去吧!”
我庆幸我有这样一位贤内助。尽管我知道她会全力支持我。但是,我为自己没有能力安排好她“月子”里的生活,还是感到深深的内疚。
一想到她将面临的生话的艰难,我心底象打翻了五味瓶,特别不是嗞味。
吃过晚饭,我来到老夫子家。
老夫子住在黑山小楼二十二楼。佔一大间、一小间、一个厨房。说是大间,不过十二平米。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算起来也不宽裕。
老夫子的夫人李秀英是我们厂的绘图员,一个相貌姣好、雍荣华贵的中年人。
我一进门,李秀英给我让坐、倒茶 ,十分热情。
老夫子正在看报。见了我,他似乎有点高兴,就好象知道我要来似的。
“我到局里开了两天会,也没到厂里去。说说看,厂里生产进度怎么样?”
孝秀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也不问问人家有甚么事情没有,满脑子里只有生产呀,进度呀……”
接着李秀英的话茬儿,我把我的来意告诉了他。
李秀英見我们说正事,开门躲了出去。
他立刻收敛起那一点点笑容,警觉起来。沉思片刻,问我:“学习什么?”
“文艺创作。”
他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什、什么?文艺创作?跟我们厂有什么关系?”
“就三个月!”我恳切地说。
“三个月,谁来写材料?一个月也不行,三天也不行!”
李秀英听到老夫子声音高了,连忙推门进来,一边给我使眼色,一边把话叉开:“大茹不是还在月子里吗?大人孩子都好吗?”
尽觉我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可他的不尽情理,乃至他态度的坚决是我始料不到的。
我心里凉透了,站起身,怒冲冲地开门,走出去了。
第二天,我一上班,贺义告诉我,李秀英来找过你,像是有什么事。
我急匆匆地跑下楼。
“老头子怕你这一走,回不来了。他舍不得你走。只要你能打消他这种顾虑,学习的事就好办了。”看来 ,李秀英没少为我说好话。
我高兴极了。违心地向老夫子做了保证。
他也无奈地同意了我的请求。
为了这件事,我深深的感激那位和蕴可亲,心地善良的老夫子的夫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