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总有离人去,一夜桃花怒争春(七)
红枫总有些心不甘,她是该怪自己太过矜持,还是太过高傲自负,还是该怪自己放不下面子,总之是输了,把好不容易的心输了,可自己还总是不愿相信或是承认,也不知道最好的那个他会不会在下一个路口与自己相遇,是否还会有初识的那种尴尬的心动。
也许她害怕了,所以她回到珠海的第一件事是找到美花,在她面前酣畅淋漓地大哭了一场。美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怎么见面一句话没说就梨花带雨的。待问清楚缘由后,没安慰一句就算了,还把红枫臭骂了一顿,说要不是红枫喜欢,要她去了肯定一把抢过来,还有谁谁谁的份。
美花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明显还是底气不足的。她知道,要是他心里有自己,也许那一次她就成功了,真不知道是真的没缘份,还是自己也没放下脸面,没坚持跟他回家。缘份,她终于相信缘份,缘份就是爱情的水到渠成,没有怎么都是觉得别扭。
年味越来越近的时候,所有人都收紧了心思,放下过去的种种,期待新的一年拥有自己想要的,得到自己该拥有的,便是对自己对生活对所有期望自己的人最好的祝福。
漫兮在自己幸福的时间里荡漾,也在美食里滋润,也许是心情太好,也许是山里的五谷杂粮太养人。年前在跟父母视频的时候,父母居然叮嘱她要注意别吃胖了,一问才知道父母发现她脸色红润和光泽了不少,还以为她整天大鱼大肉了,知道她只是吃了山里的各种五谷杂粮也是惊讶得不行,原先还担心她在农村吃苦受罪,这下是彻底放心了,虽然心里有千万种心不愿,但看到女儿的气色和开心的笑容,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和祈祷。
依依在九歌家真成了客人,自从漫兮得知道她是个孤儿,也对她照顾有加,以女主人的身份和九歌一起分担了所有的家务,虽然有时觉得累点,但幸福的甜蜜里是能量的源泉,一个相视的一笑,一句俏皮的打闹,一瞬间的碰撞或是依靠,都能让能量从心底升起,消除所有的累和辛苦。
依九则有两大功能,一个是吃,袋子里永远有吃不完的零食,对城里的糖果饼干反而看不上眼,就喜欢姑姑伯伯家的红薯片呀炒山板栗呀什么的,只要是山里产的,来者不拒,好不好吃香不香没人知道,只知道她能往嘴里塞,看她的吃相没人不流口水的。另一个就烧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城市生活的缘故,就她对烧火情有独钟,要是谁烧火了没叫她或没让她烧,那就会哭得山洪泛滥,关键是她烧火烧得比大人都好,这点就让大家苦笑不得,不知道该不该夸她。
因为漫兮她们来的时候还没确定谁是儿媳,所以刚进村的时候没有拜祖先。大年三十吃晚饭前要敬神(祭拜天地神和祖先)的时候,老奶奶要九歌带着漫兮一块去。
往年都是老奶奶去,现在不一样了,他马上就要结婚成为一家之主,所以今年的敬神他是没办法推掉的。
大年三十在正堂的敬神跟人家嫁娶祭神基本上是相同的,祭品也是三个碗,里面分别是一条煮熟的鲢鱼(寓意年年有余),一块水豆腐和一块煮熟的四方猪肉,有些也用一只煮熟的全鸡代替猪肉。再就是一壶酒和三个酒杯和三双筷子。敬天神地神和祖先分三次祭拜,三次都要放鞭炮,烧三次香,每次三根,纸钱和红烛也是必不可少的。初一早上敬神的时候跟大年三十一样,只是祭品换成瓜子糖果之类和茶水。
在正堂敬完神后,就要接灶神,要在厨房把之前的祭品拿回来再敬神一次,只是灶神不需要作揖拜而已。在除夕这天,家里所有人必须沐浴和更新衣服,这叫除旧更新。一家人还要点着香守到晚上零点过后才能睡,这就叫守岁迎新。
听说旧社会以前过年的规矩很多,礼节也很多,新中国成立后废除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何时又兴起来了,现在留下来的都是简洁版的。
在农村过年,最兴奋的还是依依、漫兮和依九她们,因为在农村可以自由地放自己想放的烟花和鞭炮。她们早早吃了年夜饭,就抢着各种烟花叫着要放。依九还大着胆子要点鞭炮,大家都逗她还没点着就学鞭炮叫,吓得几次都没点响,最后点着了要不是九歌拉着她跑还傻傻地看着。
九歌今年也是买了上千元的烟花,老奶奶虽然心疼不已,但为了让儿媳和孙女高兴,也只好默许,否则非叫九歌去退,在老奶奶心里,过年热闹意思下就好,毕竟赚钱不易,年轻一代是无法真正体会经历过艰苦年代人的赚钱不易的。
等依九她们在外面闹得差不多,兴致冲冲回来后,放了一个大大的盘子炮仗,把门一关算是旧的一年被关在门外,这叫关门炮仗。等零点一过开门再放一个大大的盘子炮仗,就算是迎来了新的一年,这个叫开门炮仗。
老奶奶借着给依九讲规矩和礼节,给依依和漫兮也上了一课,应该也是特别讲给漫兮听的,入乡随俗总不能让别人笑话自家人吧。
农村里的礼节和礼仪比城市要多很多,如果不懂,去别人家做客,礼节礼仪做不到位的,会被别人说没家教,相反城市里的人则随性很多。比如:摆碗筷不能把筷子架在碗上,装好饭后不能把筷子插在碗里,吃饭不能用筷子之类的敲或碰响碗,饭半茶满酒满。接送长辈的物品要双手,平辈的对方如果是双手也要双手接送,而且坐着的话要及时站起来微微躬身等等。
漫兮和依依听老奶奶讲得滔滔不绝,心里也是忐忑不已,有很多是从未听说过,生怕自己到时没做到被别人看不起。依九到是很轻松,因为九歌在准备带她回家过年前就教过她了,所以老奶奶说什么她都能补上,就不知道临场能不能做到。
看着漫兮向自己求助的眼神,九歌安慰她们说:“也没什么,别担心,在家里就坐我身边跟着我就好,有什么我提醒你。依依和依九还小,有些没做到位的,别人也不会怪你们,安安心心开心过年就好。”
这意思就是对漫兮要求要做到位啊,这反而让她更有些紧张和不安,自己这么高学历,总不能在他家亲戚面前丢人现眼吧。等守岁完后,漫兮要九歌又重新教了一遍自己,才安心地拥着他入睡,新的一年在幸福的恋人怀里迎接到来。
初一这天,九歌的姐姐们很早就过来了,她们要帮忙一起弄饭菜招待所有的家人。漫兮和依依本来以为也没多少人来拜年,想着一起帮九歌能解决吃饭的问题。等人员到齐后将近百来号人,着实吓了一大跳,一问老奶奶说还只是直系血亲,还没算九歌的堂哥堂姐及表兄妹们。
最大的哥哥姐姐儿子女儿都结婚了,连孩子都十多岁,这哥哥姐姐一家家人加起来能没一百号人吗?不要说漫兮和依依吓得愣一旁听九歌介绍叫着,就连平时最活跃的依九也是变成了文静的姑娘,被大人抱来抱去,被小孩拉来拉去,都不敢怎么说话,每个人叫一遍就分不清谁是谁了,由于她在家人中最小最可爱,加上又不怕生,这下成了所有人的中心。
有了姐姐们的帮忙,除了九歌拿些物品当下帮手,其他人都成了客人,一大家子,打牌的打牌,打麻将的打麻将,聊天的聊天,小孩子们或看电视,或放鞭炮玩,或相互追逐打闹,这个家一下热火朝天。漫兮和依依也很快融入家庭中年青人的队伍,毕竟都能说普通话交流,也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等哥哥姐姐们散去,漫兮悄悄地对九歌说:“你怎么不给侄儿侄女外甥这些小孩子派红包?”
九歌笑了笑说:“我妈派了呀,只要没工作没成年的都发红包,其它人得是第一次来家里才发。我还没结婚成家,不用给小孩发红包,我们这里的习俗是工作了没结婚的只给长辈发红包。”
“这样啊,那你省了不少钱咯。嘿嘿,那你昨晚给依依红包了,怎么没给我一个。”漫兮看了依依一眼,笑着对九歌说。
“我们这里的习俗也没有压岁钱这么一说,我不是担心依依她们那有这个习俗嘛,所以给了个压岁钱。这个一般是给小孩子吧,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呵呵……”九歌说完笑了起来。
“那依九总算小孩子了吧,怎么也没有?”漫兮轻轻拍了一九歌,有点较真地说。
“上次她收到的红包都全给我了,再发红包那不是右手给左手吗?”九歌笑着解释,似乎感觉她有点在乎红包的事,觉得有必要再解释一下,“我跟我妈在一个户口没分家,所以就没给你们几个发拜年红包了,如果带你们去拜年,我哥他们都会给你们发红包的。”
“那会有多大?”漫兮有些好奇。
“看亲疏和以前的人情吧,像我还没结婚,这个就看他们的家里经济状况吧,家里条件好的会多给点,反正我之前也没去过什么人情钱,不过一般应该不会小于100块吧。嗯——像你和九儿的红包应该会多点,因为你俩已经被认为是我们的家庭成员了。”
“谁是你家庭成员了?!”漫兮听到九歌说她已经被认为是家里一员,一脸娇羞地揍了下他。
除了初一至初四在家里吃饭外,其它时间九歌他们都是在外走亲戚,家里的其它亲戚都是约好在那几天来。这样一直到元宵节,一路下来,漫兮和依九收到的红包加起来都好几万了,主要还是哥哥姐姐们给的多,漫兮一分也没留全给了九歌,毕竟是一家人了,他的手头应该比自己更紧些吧。
日子也就这样悄悄地过,忙完过年,九歌又忙着给依九办户口,这样才总算把所有的事处理完。依依本想过完年就回去,被九歌留下来准备带她一起回珠海,加上她也想着可以到珠海找份工作做也好,就这样一直跟着他们。
其实九歌也是有考量的,依依的美术功底不错,虽然不是学服装设计,但看过她画人物衣服的想像力和美感不错,所以想着也许可以在服装的搭配和挑选上应该有独到的眼光,说不定做服装的外观设计还是可以的,自己想卖独一无二的服装就可以靠她了。
今年的天气非常好,从去年下过雪后就一直晴,春天的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回来了。山里的气温已由夜里冷变成了凉,白天在太阳下的感觉已经是夏天的样子了。
夜里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夜里的温度变得让人热躁,一床床的被子下是烦躁的心。噼里啪啦的瓦片声更让漫兮难以入睡,她又不想一个人害怕地醒着,所以不停地叫着九歌,一会儿问是什么声响,一会又问是不是下冰粒。等雨声小点了又听到各种叫声,又有点害怕地躲进他怀里。
也许对于农村长大的人是习以为常,城市里长大的人睡的环境都是很安静的。
山里的夜雨是急促的,是一阵一阵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是由慢而快的屋檐滴水声,再到飞流而下的冲击水沟里的撞击声,是屋檐的水声,是山涧的水声,是小溪里的水声。雨大的时候夜里只剩下雨声和水声,雨小的时候是各种小动物的叫声,声浪最高的要数青蛙。声声入耳入眠,你要是烦它,注定无眠,你要是欣赏,便会在欢快的演奏中融入梦香。
春,就是这样的节奏,喜也好,烦也罢,它终归是要来的,它终于也是来了。
九歌已保持了多年早起的习惯,加上老奶奶也习惯早起,所以其它人也跟着早起,依依是没办法跟着早起,依九是念着那只小黑狗,漫兮是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再说以后还要做个贤妻良母,就得从现在做起啊。
早上,就在漫兮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惊呆了,大声喊道:“九歌——快来看啦。”
九歌本来快到厨房了,听她这么一喊,以为出什么事了,从厨房飞奔而出。老奶奶也心惊了一下,从厨房探头看向门外。洗漱的依依和依九拿着洗脸毛巾和口杯牙刷跟跑了出来。
众人看着眼前的景色都惊呆了,一夜春风来,桃树李树满村开,整个村子都在花海里,阵阵的花香随着飞飞扬扬的细雨扑面而来,仿佛每一丝雨里都浸染了芬芳,只要伸伸手或仰着脸沾上些,就会被这香露滋润,整个人都会香飘飘的。
依依拿着的毛巾还在滴着水,被眼前的花海惊得不知所以,拖着长长的“啊”声,连脸都不洗了,冲进屋里去找相机和画板,生怕这景色马上会消失。
依九也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先是惊得张着口望着,被依依大声的长长的“啊”声给吓着了,差点把口里的牙膏吞了下去,在咳着吐着。九歌这才意识到依九跟了出来,马上帮她拍背和教她用水把口里的牙膏漱出来。
漫兮冲到了桃李树下,仰着头,伸着双臂,张开手心,不知她是要接受这带着芬芳的雨露,还是期待有花瓣落下,飘到脸上或手心里,又或许期待把自己升华到花瓣上花蕾里,让自己融入这个季节,让自己散发在这个季节里,让自己藏在这个季节里。
如丝如线的烟雨,让远处的山在一片朦胧中,让整个村子在薄薄的纱帐中,花仙子就睡在其中,慵懒着,偶尔动动肢体,那就是阵阵的芬芳,让人浮想,让人痴醉。
整个池塘,这个时候被花镶嵌着,像个心形,这难道就是爱情的见证和祝福吗?漫兮发现了这一点,拉着九歌走到正堂的草坪,站到了心形的尖上,看着依依跑了出来大叫道:“依依,依依,快来帮我们拍张照。”
依依拿着相机,左对右对,上对下对,总有感觉拍不到理想的景,最后掏出无人机来取景。
这个时候老奶奶也跟了出来,看着他们取景拍照,感觉好气又好笑。唉!这不就是平常的桃李花,年年见也没见谁兴奋成这样,要不是她们是城里孩子,还真以为犯花痴了。看着九歌也跟着疯,没好气地喊道:“在那里弄什么啊,还不洗脸漱口?都没洗漱打拌能拍得好看吗?放心吧,等会儿不下雨了更好看,拍的效果更好更美。”老奶奶说第一句的时候见她们没动,才补了后面的话。
漫兮一听,马上阻止依依说:“啊!先别拍,先别拍了,呵呵,先洗脸啊。”这才高高兴兴地要往家里跑,一兴奋把跟来的依九也一把抱起,依九“咯咯”地大笑。
依依一听也有道理,才开的花没那么容易就落了就凋谢,悻悻地收起了所有的工具,期待吃完早饭能放晴。这一场花痴的惊喜总算收了场。
山里的春天不只有绿叶和花香,还有嫩芽和美味:香椿的美味还留在唇齿之间;荆棘的新芽就嚼着带点清甜;挖一把鸡根草(一种根部长得像鸡爪子而得名的植物,剥了皮的根春天是最脆最甜),洗净了剥出里面白嫩白嫩的根,放在嘴里细细的咬,甘甜的,崩脆的,能让人回味整个童年……
春天的山里什么都是新的,能听到山脚下冒水的声音,能闻到泥土的芬芳,能看到刚冒着的芽就变绿了,就开花了,就结果了。在蒙苏的时节,时间让生命都在努力地证明自己还活着,在因为活着进入下一个季节的轮回而欢呼着,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生命,只要活着,就这么激情。
在尝遍了山间百味,看尽桃花最后一瓣落地,九歌带着她们踏上了珠海的归程。老奶奶虽然看不清他们远去的背影,还是把最后一滴不舍的泪水收进了衣袖,化作每个季节的思念留到往后的叮咛。
千山总有万不舍,一念慈母一朝心。人生何时期相许?男儿有志还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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