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街

近司令街

司令街之于工大，就像中央大街之于哈尔滨。

这条短短的小街，无疑是教化园最繁华鼎盛之地。虽然教化街和大直桥似乎更趋近于工大的几何中心或是对称轴，而且作为城市主要交通线，气势更加恢弘，可是司令街的烟火气和书卷气显然更胜一筹：一代又一代的工大学子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层层叠叠，坚实而执着。

司令街是一条坡路。这条堪称通衢的街道连接着宿舍、运动场和主楼、西大直街校门，沿途分布着食堂、工大商店、书店和图书馆等学子经常出没的地点，终于最后发展成为一条禁止机动车驶入的步行街。九十年代的盛夏，我站在司令街尽头制高点的第四食堂向下望去，芸芸众生人潮汹涌，弱冠群中桃李寥寥（按古人称谓，二十岁男为弱冠、二十岁女为桃李），不禁为自己宿舍的兄弟惆怅起狼多肉少来。果然，我们宿舍乃至班级的男士没能从工大带走一个女生，当然也绝对守身如玉，没让女士们得逞。

拂晓的晨曦刚刚出云，司令街中央校庆七十五周年的献礼工程图书馆就已开门纳客。最壮观的是秋季学期期末考试前的一两周，彼时已经是隆冬，严寒迫人，图书馆前面的小广场上却从五点多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曾老大从来不穿棉袄棉裤，红红的鼻头和油光锃亮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生冻得很，哆哆嗦嗦。他要负责宿舍的另外几个懒鬼哥们儿占座，占座神器是线代练习册或是马哲课本，上面赫然书写1-3073。大三开始，曾老大已经和图书馆熟到能找一份看守期刊阅览室的闲职，朝中有人，于是我们几个兄弟在图书馆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图书馆获得了建筑行业的鲁班奖，当时这座同体育馆一样造型别致建筑的外墙是九十年代极为流行的小马赛克，淡黄色、有些小淡雅，里面则空间开阔。我们喜欢敞开式的中厅里面的大桌子，我和老四坐着老大占的座位，大约只需要三到四个小时就能进入学习状态，我们看着体坛周报，偶尔看看就要考试的课本，目光游移，寻觅一些有趣和解闷儿的事情。图书馆入门处有一个贩卖学习用品的商店，老板是个目光锐利同我们现在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妇女。那年我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欧洲杯的报道，老四突然笑嘻嘻的拍拍我说：老幺老幺，你看你看，那个女生的腿真粗。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看见了穿着黑色裤子被撑到极限、稳扎稳打的壮实女孩，嘿嘿的乐，说老四你小点儿声，别让人家听见，老四说怕啥我夸她呢。老四不但夸腿粗的、而且夸腿细的，夸各种各样的，博爱。总之，他夸的大多是女森。

作为司令街上唯一的教学楼，D楼（如今的致知楼）全部是阶梯教室。D楼是四层，最大的优点是与食堂对门。很少有人能在上午第二节大课的课间抵挡住来自一灶烟火香气的味蕾诱惑，都或多或少成为当时表情凝重慌慌张张的翘课者之一。D楼的楼梯烦人，特别短，一层要走三或四段，课程密集的时候，楼梯上整整齐齐踢踢踏踏的声音洪亮。D楼的女厕所和男厕所并不在一个海拔高度，因为目测女厕要登上半截楼梯，我总感觉这不公平，况且这个教学楼的厕所脏乱差，蹲坑拉门上的诗也远没有主楼和电机楼精彩。

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司令街的人是最多的，这时因为食堂开饭了，饥饿和半饥饿的人们蜂拥而至。大家从教学楼课程结束涌来。大家从教学楼翘课涌来。大家从宿舍穿着拖鞋涌来。大家从图书馆背着书包涌来。大家从运动场汗流浃背涌来。大家从校园的各个角落前赴后继涌来。进入食堂的饥肠辘辘，焦灼拥挤，一边摸着金龙卡一边想着吃什么。离开的食堂满意的打着饱嗝，迈着八字步，款款悠然，想着下午的时光如何打发。吃饭有固定的组合，有好基友、有堂食群、有给同宿舍带饭缀满胳膊的、有跑跑颠颠的、有闲庭信步的，我能回忆的是也许是一对女生二人组，其一长发温婉，其一短发隐隐有俊朗男生气。我一直没有落实的是，这里面是否有科学家朱博士的暗恋对象。朱博士比较木讷，二十多年了对此也不想解密，可见当年的暗恋是多么的苦逼。

晚餐的时光过后，司令街上也不乏悠闲的街溜子。他们无所事事，男生梦想能否捡到忧伤的葛小青式霉女，女生则多是健步如飞傲娇的很自命不凡。招聘季节，方便食堂楼上的学生活动中心往往在晚上座无虚席，当年的应聘者如今成为了招聘者又重返这里，同样摆出一副牛逼哄哄的臭脸。学生社团在午后撤档，食堂门口的宣传栏上满满是转让旧物和各种俱乐部的招徕广告。三班的付姐是本系有名的泼妇，他和我班的帅哥邢大屁股在司令街的向晚遭到一伙小流氓的暴击，最终竟然以少胜多取得了胜利赢得牛仔包等战利品。现在看来他们真够胆大的，你知道当时闻名遐迩的哈工大派出所也座落在这条街道，里面的片警不是吃素的，当年对纵火嫌疑犯海丰兄的审问无所不用其极，但是白的不能黑掉，邵大哥义正言辞取得正义结果并非无缘无故，他是付姐和邢大屁股的寝室长。

每年的毕业书市自然选择这条人流密集的通道。把即将离校的惆怅连同旧书和旧物出售一半，然后换来酒钱再把另一半也消释掉，每个七月这里的跳蚤市场都异常兴隆。最划算的买卖就是有一个大哥哥一样的老乡，他把旧书都送给你，你再卖掉，而此时他已毕业浑然不知。当然甚至有低价收购旧书转卖的，虽然有些浑水摸鱼，可是和混杂其中的老大爷老大娘也一样，属于相对正常的市场主体。讲价厉害的每年都有，那个把丁老六讲价讲得胡言乱语的美女后来竟然和我分配到了一个单位，虽然她现在已经离职，可是当时的情形我记得清清楚楚，丁老六嗫喏着红红脸，不敢直视对方眼睛，说@#￥%……&&哎呀拿走吧，去去去。

司令街上，晨昏依旧，我们却已经不能经常在司令街上。由于疫情的原因，虽然尽在咫尺，我却也一年没有进入母校校园。我想，我们虽然远离那段青春岁月，可是留在司令街上的足迹，形状已经磨灭，可是仍然会被锁紧尘封的记忆。当时在司令街上，我漫步的心情也许欢欣也许忧伤，可是不管怎样，都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工大主校区

福利：文中工大地图在map.hit.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