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朝阳!
4月30日6点59分的朝阳!
纯白的圆心,接壤着外围的黄晕,亮而不灼眼,它蜷伏在天边,枕着染黄的天幕,像缩在妈妈温暖的子宫,那即将出生的孩子,宠溺地蠕动,几缕云托举着它,依偎着它,呵护着它,柔得一碰就碎,它在它们的柔软中,沉睡,安静,低语,呢喃,呢喃,呢喃。
我出神地看着它,幽幽地望着它,云里雾里地看着它。我揉揉眼,再看,确定它挂在那里,它真真实实地挂在那里,它说,我马上要光芒万丈了,我马上要佛光普照了。
我怔怔地凝视着它,一抹淡黄已爬上我的身, 我的手脚冰凉,我的发丝冰凉,但我的鼻尖已尝到了它的温度,那圣洁的晨光拉了我一把,提醒我,沐浴在它的温暖之下。
于是,我咧嘴笑了,是的,我笑了,医生说,爸爸不是癌症,是的,不是,我听到它也重复了一下,这是我听过最美的否定,请否定一千次,一万次,一千万次。
爸爸新生了!我们新生了!
爸爸新生了吗?
我悄悄地笑了,悄悄地。
我只敢悄悄地笑,只敢轻轻地笑。那个东西,它太敏感了,它太狡猾了,它很骄傲,也很吝啬,我不能惊动它,我怕惊动它,我怕它收回它的恩赐,我咧着嘴,敞开怀,向它袒露我的诚,告诉它,可以穿透我的胸膛,大步检阅我的赤诚,我没有一丝丝隐藏,只有,我的崇拜,赤裸裸地崇拜。
我对那个东西说:我臣服,绝对的臣服,绝对!
我说:请看我的脸,很干净,你看不到泪,它已被收回,我绝不让它流出来,不会让它打扰你的梦,绝不让你生厌,哪怕你只是微微地蹙一下眉。
我们都是你的子民,请接受我的朝拜,我的虔诚,如果你要我的身,我绝不留我的心。
都是你的,拿去吧。
你那么伟大,宇宙都归你管。
只是,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不是癌症,那又是什么?
是不是比癌症更恐怖?你的否定,是为了更大的肯定?
我惹怒了你吗?
那个不祥之物,它腾空而起,绕到朝阳后面,不着痕迹地升空,它越过了朝阳,升到万丈高空,它站在天幕顶端,开始巡视人间的蝼蚁,我们这些蝼蚁,我们都是蝼蚁,赤身肉体的蝼蚁,不堪一击的蝼蚁,渺小极致的蝼蚁。它冷清着脸,铁面无私,没有怜悯,我看到了它的嘲笑,它的冷峻,它的无动于衷。
生死簿,在它的手中……
这才是它本来的面目。
我突然发冷,那股温暖被冷峻逼退,我知道了它的阴谋,它没有那么好心,它让我喘口气,是为了我能稳住脚,好实实在在地,接住它的终极一击。
我无力反驳,蝼蚁只有束手就擒,连挣扎都不配,那排山倒海的悲,正冲在呼啸而来的半途,卷起渺小的蝼蚁,投向万丈深渊……
朝阳已停止了升空,它在流泪,泪从圆心流出,一滴滴落下,我从来没有看过那种颜色的泪,那是红色的泪,它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心上......
我泪眼模糊,哀哀地看着它,那流泪的朝阳。
那泣血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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