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秋天,13岁的贺敬之小学毕业了。作为一个成绩优异的棋子,下一步,他该怎么走呢?贺敬之看着父亲的脸,目光里似有一丝茫然。父亲也只是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主心骨。忽然,贺敬之和父亲的眼眸,同时激动地闪出亮光来。那是哭的声音,又是笑的饮料。他们的脑海里,同时杀出了一位将帅。敢问,来者何人?大祖父贺祖介是也。
在上小学这件事情上,大祖父是贺敬之的指南针,针尖指向了北洛私立小学。这一次,大祖父又导演了贺敬之的人生指南。针尖继续指北,准确地说,是指向西北。他帮助贺敬之,找到了兖州简师的坐标。
这是一所省立师范学校。走进去,你就是生动的花草。走出来,你就是高尚的园丁。在这里上学,你可以享受到国家的许多优待政策:一、免收学费;二、每月发放生活补助;三、毕业以后安排工作。但是这所学校特别难考。毫无疑问,如果谁考上了,谁就会成为别人迷恋的美梦。报考的人数太多了,每一位考生都想挤挤独木桥,看看能把几个人挤到桥下去。事实证明,桥上的人凤毛麟角,桥下的人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一片,又一片……仅以贺敬之的竞争对手为例。当年,2000多人报考,学校只招收90人。如果肚子中没有两瓶墨水,手中没有两把刷子,考生就很难脱颖而出。
贺敬之和他的铁杆“陪读”贺绅谟,又结伴同行了。他们背起书包继续北上。他们能凯旋而归吗?要想凯旋而归,就得金榜题名。要想金榜题名,就得横扫千军。“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别忘了,舞弄好手中的笔姿,让它肚子中的文学细胞散发出无穷的魅力!一支笔,宛如一杆枪。就是从这样的枪里,喷射出了知识的子弹、能力的火药和觉悟的射程。
说书之间,张榜的日子终于来了。看榜的人,如海潮般汹涌。榜上有名者,喜不自禁,大有旭日高升之势。名落孙山者,垂头丧气,大有夕阳低垂之态。贺敬之的考号是“55”号。这个数字,在贺敬之的手心里,都捏出汗水来了。这个考号,能给贺敬之带来好运吗?我细看了一下,55号的表情,它并非是一个多么吉祥如意的妆束。多善善感的人,极容易联想起马克思的生日。历史老师告诉我们,马克思生于1818年5月5日。怎样才能把这一组数字,铭刻在记忆的支柱上呢?老师用调侃的方式,打造出了一把秘钥:“一巴掌一巴掌地呼,呜呜地哭!”55,是一个泪流满面的数字。只是,朋友,别忘了,并非所有的泪水都是疼痛和耻辱。有一种眼泪,叫喜极而泣。那是思想的狂舞,亦是灵魂的歌声。“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信仰的名字。贺敬之不但金榜题名,而且出类拔萃。在2000名考生中,贺敬之位居第四。仅从名次上来看,他与探花只有一步之遥,与状元只有三步之遥。一步之遥也好,三步之遥也罢,毕竟不是天涯之远,而是咫尺之近。祝福贺敬之,得偿所愿。
连贺绅谟都高兴得替贺敬之蹦跳了起来。再看贺敬之,也是高兴得成为贺绅谟的替身演员,即兴地把海拔提高了三尺。他们都是贺家的骄傲,都是贺氏家族中的“飞人”。望子成龙,这就是“龙”。贺敬之一战成名。他得在别人的梦中,俘获多少“凤”的芳心啊!我觉得此时,我就是其中最痴迷的那一个花骨朵。
他们憧憬着无限美好的未来。而生活的苦难呢?也正在昂首阔步地向他们走来。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拉开了全面侵华的序幕。中国大地,遭受着侵略者的铁蹄践踏之苦。中华民族,遭受着侵略者的文化歧视之辱。苦,倾向于外伤。辱,倾向于内伤。贺敬之的心血,分明是受了内伤。他十分痛恨日本鬼子。痛到什么程度?思想的稿纸支离破碎。恨到什么程度?恨不得一脚把鬼子踢回阎王殿,让他们再也看不见人间的太阳。
日寇的计划依然野蛮。他们用杀人魔王的屠刀,打过黄河,直逼济南。辉煌的齐鲁大地,几千年的文化扉页,即将沦落,成为鬼子口中的美餐。
“被鬼嚼碎了的人类的尸骨,连渣儿都不带吐的。”兖州简师,接到上级命令,准备南迁。这就好比是候鸟迁徙一样。它们一闻到西风吹响的号角,就忙着分批次地南下。它们要去亲吻水草丰美的“红豆”喽!南迁,哪有那么容易?过程不但苦涩,而且悠长。还是没有思想包袱的好。兖州简师集体搬迁,那些年龄尚小的同学,不就是包袱吗?学生平均年龄十七八岁。就这样,13岁的贺敬之,他的名字被放进了学校的思想包袱里:“兵荒马乱的,你们就不要去了,赶快回家!”
叔侄二人,一个南迁,一个退学。会是这个样子吗?不尽全然。一问贺绅谟,贺敬之才揭晓了贺绅谟的雄心壮志。他早已偷偷地考上了炮兵学校。既然你不能充当贺敬之的“陪读”,那么何必还要傻傻地孤雁南飞呢?投笔从戎,分明更能说服贺绅谟自己。“血债要用血来偿”,对于美到极致的军魂而言,你有枪啊,我有炮!你有飞机呀,我仍有大炮!我是一个炮手。即使没有了炮弹,战场上仍有用武之地。那就来一场短兵相接吧!你搂搂我,我抱抱你。这一搂,就能搂出泪管里的血。这一抱,就能抱出热血里的肉。
叔侄二人,就此别过。一个最终走向了血淋淋的战争,一个最终走向了雄赳赳的文坛。文坛上,也是有枪炮声的。这完全拜手中的那支笔杆子的心境所赐。威武不屈的思想啊,我一时竟然不知,在你的府邸里,到底培养了多少将相之才?
1937年的冬天,南京和济南相继沦陷。徐州成了日寇心中的一块肥肉。台儿庄成了日寇眼中的一块瘦肉。总之,这两座城市,在日军的“狗眼”里,都不是什么难啃的硬骨头。小小的台儿庄,你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婴儿,鬼子们打算用阴森森的笑声,把你淹死……
1938年的春天,比秋风还要萧瑟,比冬雪还要苦寒。贺敬之站在故乡的翠屏山上,远眺台儿庄。他看到的是硝烟弥漫,他看到的是火光冲天。一时之间,他只是觉得,京杭大运河中的所有汗水和血水,都是从自己的心中汹涌而出的眼泪……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贺敬之铁了心,他准备南山求学,来壮丽自己人生的苦旅。他之所以对书香的王国达到痴迷的程度,是因为那里有救国的真谛,在等着他解读。
就这样,一个少年的身影,踏上了南下的闷罐车。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亲人的依依,也留下了村落的不舍。难舍难分,就这样成为了一章谁也无法忘却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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