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面

本文里的相面，不是传统那种带有封建迷信色彩的，通过察看一个人脸部的某些特征，来判断其命运吉凶及身体状况的古老职业及其秘术，而是广大乡村祖祖辈辈男女婚配过程中的一个主要环节。 当今农村凋敝是文人学者的一个重要话题，也是当地政fu很头疼的一个现象，人都没了，怎么发展？外出打工的和到城市读书的男男女女占了一大半。这其中一个大姑娘嫁了个人家落脚到外地不算什么稀奇，倘然一个小伙子引回一个面貌还算清秀的外地姑娘，那就算有点本事了，如果这姑娘家在城市，家境还不错，那就更令左邻右舍羡慕，小伙子爹妈的脸上也倍增光彩，好基因终归还是来自父本母本么。 那打工数年，赚了些钱，但没有领回媳妇的以及一直守在家里种庄稼的小伙子呢，那就只能在本地找另一半了。

严格说，不是本地，而是本村。东家的姑娘嫁给西家，南巷的小伙娶的是北街的女孩（实在找不下了，才将选择范围扩大至周边村落）。掐指算来，两亲家上几代还是老亲戚呢。以村人幽默的话语来说就是：眼下全村，算上拐弯的，家家户户都能扯上亲戚关系。 娘家婆家都在本村，这种婚配距离显然是有些问题的，当事的两方家庭也还是知道点的。但为什么要这样“自产自销”呢？方便呗。“方便”二字里的一个重要的含义就是：女儿如果在婆家受委屈，娘家人第一时间就可拍马赶到。男方的理由则是：知根知底，姑娘人品家风有没问题很重要。 这不知算不算乡村凋敝的现象呢？一两代人里当然显现不出什么，倘然除了习惯，世世代代都这么下去，哈，还不回到原始社会？笔者外行，但知道动物学里物种提纯的办法，就是有意让近求交配，一代一代往回溯源，以得到该物种最古老的遗传基因。 

拉扯了，打住。 好在这种近距离结亲的理念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儿，此前的辈辈世世，在本村以内择亲的很少，大多在邻近村落，近的数里，远的十几里甚至数十里。山陕民歌里有许多以回娘家为主题的曲子，基本形象就是一个汉子牵着一头驴，驴背上坐着自家婆娘，还有一副驮了，驮子里是小儿女以及回家礼物。沟畔岭垴，高高低低，也见不着几个人影，于是扯开喉咙开唱，你说娘家距离多远？ 距离产生美（这一点很重要，据学者研究，旧时代童养媳大多婚姻不幸福，跟当事的男女一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很有关系）也产生陌生。那男女间怎么相识呢？靠媒人呗。但媒妁之言也不能全信，因为媒人嘴里的一朵花儿，弄不好就是一个东施，一个嫫母，一个吊眉(在家乡人的认知习惯里这是丧门星的标志)，一个豁嘴（不好看倒在其次，关键是此长相女子嘴贱，爱传闲话）。

那咋办？男女之间需要先对对眼儿，这就是相面。 跟眼下的网友见面差不多嘛，对。看过一个报道，一南方十几岁女孩千里迢迢来北方与网友见面，说好男孩到火车站接站。有一定社会经验的男孩身处一个对方不易看见的角落，一看女孩真容与视频上相差太远，干脆一走了之，手机关机。可怜小女孩四处找不见人，只好寄身小旅馆里，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只身在街上哭泣，后来被警cha发现，给了些钱，离去。 的确，见过面，如果一方不满意，另一方脸上有点挂不住。咋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唯一的预后之法是选择相面地点，如在女方的缘故亲戚家里，本村最好，媒人带着小伙先到，女孩假装到亲戚家借东西或顺路过来喝口水，当事的男女借机相互瞟一眼，就算相面过了。最好的地点是集市，说好某地点，对方穿什么或手里拿什么作为记号，彼此擦身而过。两方都觉得还行，那就继续下一个环节。相不中呢，这茬话就不提了，权当嘛事也没发生过。被瞧不中的一方的心理安慰是：我不就是赶了一趟集嘛，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