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鼠

  我在年轻时曾做过许多梦，如今大半忘却了。有时我的梦如走马观花，醒来后便泯然遗忘，有时我的梦奇险诡谲，以后好些天它都余音绕梁般摇撼着我的灵魂——可这些都没有用，无论幼年时有过什么样的梦中场景，它们都会随时间一点点的侵蚀而逐渐风化的，然后有一天，它终于变得面目全非了。于是我不能再忆起它当初的模样来，不能再循着零星的线索重构起那样的场景了。

        可是——举个例子说——在某些偶然的机会里，我会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到通往以往梦境的暗门上，譬如昨天，当时我行走在一条狭窄幽长，臭气熏天的小巷里，由于刚下过雨，里面潮湿的杂合性臭味从路水内向上缓缓飘游，挥之不去，实在不堪入鼻，忽然间，几只灰头土脸，毛发湿润，容貌邋遢，举止猥琐的小老鼠从我旁边掠了过去，剩下的一只也想追随它的伙伴们，可是我的双脚挡在了它面前，它似乎害怕生人，那两只芝麻大的眼睛迷惑地凝望着我，身体微微发颤。我忽然觉得这只老鼠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我便问它：“小老鼠，你从哪里来，将到何处去？”老鼠答到：“我从你的梦里跑出来，马上又将跑到别人的梦里去”。我注意到它那两颗尖长如锯的锋锐门牙。“为何要闯进别人的梦里呢，那不是你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呀”，我责问它。“我渴望了解人类的所思所想，可我却是被他们仇恨的存在，一旦靠近着去观察他们，我就会遭到他们的驱赶或追杀，所以，我只能闯进他们的梦境，以此小心翼翼地窥探他们的秘密”。

      它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几根胡须动了几动。我忽然有些可怜它，对它说道：“emmm.......我觉得你可最好不要这样做，反正你迟早有天会后悔的，在某些时候人的心窝子可不比你们老鼠干净得到哪儿去，甚至可能比毒蝎花蛇更为阴暗险恶。你窥视人们的秘密，或者是出于对人类生活的艳羡罢，但是我告诉你，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只偷粮仓大米的老鼠”。说完，我便走了。

    从那以后，我的梦里再没出现过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