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在二子走后,自个儿又生了半天的气,后来一想,不行,车不能再放在车棚里了,谁知道哪天又让哪个坏小子算计呀,琢磨了半天,干脆,把车搁到体育室里得了。这体育室只有自己一个人有钥匙,而且还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这么想着,王老师就把车给推了进来,顺便再擦擦。
说到这学校的体育室,其实就是一间大屋子,角落里放着一些坏了的课桌椅、学校工友用的扫帚、簸箕,以及一些教具什么的。此外主要就是一些体育器械,也就是几个足球、篮球、实心球,外加一个跳箱,还有两根跳高用的架子。这些东西都靠墙搁着,中间是一块空地,放着学校刚买回来的几个棕垫儿。这棕垫儿是学校刚买回来准备开垫上运动课的,课还没开,所以这些垫子就摞了一摞,放在那儿了。
大头和二子进得门来,一见王老师正在那儿擦车呢,大头气哼哼的就过去了。大头本来只想和王老师理论理论,没想真怎么着,毕竟拔人家气门芯先是自己兄弟不对,打两下也不过分,只是这“三星照”有点儿不太合适,太重了点儿。可是王老师这儿还窝着一肚子火那,一见大头领着他兄弟来了,以为是大头给他兄弟拔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言语不和,几句话就呛呛起来了。
王老师火往上撞,右胳膊一抡,就想跟打二子似的,照方儿再给大头抓一付,可没想到,大头不是他兄弟,那是个练家子呀。
就见大头左手一个“云手”,叼住了王老师的右手腕子,右手奔了王老师的右胳肢窝,脚底下背步、变脸儿,一毛腰,左腿一蹬,屁股一挑,左手一扥,右手一送,王老师从大头的肩上,脸朝上横着就飞出去了。在撂跤行里这招儿叫“搋”,是大头他师傅裕三儿的看家绝学,非同小可。裕三儿拿大头当自己的儿子看,压箱底儿的绝技都教给了他,所以这一招儿虽然看似是撂跤行里的寻常招式,可让大头使起来,那是如行云流水,更如兔起鹘落。
不过大头毕竟比他兄弟大着几岁,就是在气头上也没失去理智,知道不能真摔王老师,真把王老师摔个伤筋动骨,就给家里惹了祸了。所以大头在背步儿、变脸儿的时候早瞧准了那堆摞着的垫子,一使劲儿,王老师平平正正,不偏不倚的就落在那堆垫子上了。
可大头没想到,那垫子是新垫子,一次都还没用过呢,弹性太好,就见王老师落在垫子上以后,又被垫子弹了起来,还在空中翻了一个个儿,脸朝下,“啪叽”一声,就落在垫子边上的水泥地上了。
这间体育室太大,又空,又只有王老师有钥匙,而王老师呢,那点儿勤快劲儿全搁到他们家和他那辆“凤头”上了,别的地儿一点儿没剩。这屋里实在是疏于打扫,地上尘土老厚,王老师一落在地上,就见一片烟尘腾起。
要说还得是王老师,毕竟是教体育的,腰腿灵活。要搁别人,就这一摔,得半天爬不起来,可王老师没有,一翻身就爬了起来。爬起来可是爬起来了,但没站起来,坐在地下发愣,王老师不明白:自己站得好好的,怎么平白无故的就来了一个腾空转体,最后还掉地下了?
王老师今天先是跟二子后来是跟大头,又是生气又是嚷嚷,脸上、身上都出了不少的汗,最后一下又是脸朝下摔的,鼻子给碰了一下,虽没流血,可也是涕泪横流,这尘土往下一落,王老师的脸上就有模样了,这么说吧,王老师要演个《霸王别姬》里的楚重瞳,甭勾脸儿就能开锣了。
大头也愣了,这个效果他也没料到,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门口赵老师一边嚷着,一边就跑进来了。
二子被王老师抓了个“现行”这件事,赵老师早就知道了,觉得虽然这孩子有点可恨,但就这么点儿小事也没法儿太深究,可后来听说二子他哥带着二子又到学校来了,而且满学校的找王老师,赵老师坐不住了,她怕二子哥儿俩跟王老师犯浑,王老师再吃了亏,赶忙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出来一看,既没瞧见二子,也没瞧见王老师,她不知道王老师在哪儿,也只能满学校的找,好容易找到体育室,一进门正好瞧见丈夫的“空中转体”。
赵老师是又急又气,又惊又怒又心疼,哭喊着就冲大头扑了过来,伸手就要抓大头。凭大头的身手,哪能让赵老师抓住呀,轻轻一侧身,赵老师就扑了个空,还没等赵老师转过身来呢,大头一把拉起二子,撒腿就跑。
大头之所以拉着兄弟就跑,并不是怕赵老师打他,连王老师都不是个儿,赵老师一个女的又能怎么着。大头主要是觉得今天的祸闯的有点大,再有就是北京“武士道”的规矩:好男不跟女斗。
赵老师追了两步,没到屋门口就又返了回来。一是不知道丈夫被摔得怎么样,担心丈夫的伤势,二是她知道即便追上了也抓不住大头,也怕大头再跟她犯浑。
回头再看王老师已经站了起来,正在那儿活动胳膊腿儿呢,活动了几下儿,觉得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一下摔得胸口有点儿发闷,俩手在地上拍了一下,有点儿麻胀胀的。赵老师走过来一边给王老师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搀着王老师往门外走,得赶紧让王老师把“妆”给卸了,要不然让别人给看见算怎么一档子事呀。
洗脸、更衣完毕,怎么处理这件事,两口子有了争议。依赵老师的意思,这事不能轻易的善罢甘休,好嘛,不服从老师的管教、破坏老师的财物还打老师,这还了得,必须得严肃处理,至少是得请家长,最好再给二子一个处分。可王老师不同意,他不愿意声张,让一半大小子给摔了一个屁滚尿流,这事传出去它好说不好听,往后自个儿在街面儿上还怎么混呀。
可最后,还是依了赵老师,王老师在赵老师的搀扶下到校长办公室找校长去了。其实王老师并不想让赵老师搀着走,因为这下摔得并不重,人家大头给他留着分寸呢,可赵老师不干,非得搀着他,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伤势的严重,能让校领导重视。王老师没办法,只好在赵老师的搀扶下进了高校长的办公室。
高校长一看吓了一跳,赶紧让王老师坐下,慢慢说。于是王老师主诉,赵老师补充,把这件事原原本本,从头到尾的给高校长说了一遍。赵老师着重补充了许多二子在班上的劣迹,以及她亲眼见到的大头对王老师施暴时的凶残与狠毒,最后,赵老师说:“这件事校领导一定得为我们做主,要不然以后这课还怎么教,这孩子我们还怎么管呀。”
高校长听完了,想了半天,觉得这事不太好办。首先,打人的是大头,不是二子,可大头不是这学校的学生,咱管不着人家,而且人家也没把王老师给打成什么样,再有,赵老师在课堂上的所作所为高校长也有所耳闻,就在前些日子,人家刚子的奶奶就拿着一条泥水淋漓的灯芯绒裤子找过他,一边诉说,一边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半天,高校长好不容易才给打发走。更重要的是:现在形势不对,中关村小学出了个黄帅,全国人民正跟着她“反潮流”、批“师道尊严”呢,你这么弄不是跟运动唱反调吗?至于说“处分”,更是笑话,二子一个小学生,连档案都没有,给个处分,往哪儿写呀?
话是这么说,可王老师的面子还是得给找回来。高校长是这所学校的老人儿,对周围几个胡同儿的人都挺熟,二子的几个哥哥姐姐也都是从这个学校出去的,二子他爸高校长也认识,于是,当天晚上高校长就找二子他爸去了,结果,高校长从二子家出来没多会儿,大头和二子就被他爸拎着皮带给撵到大街上去了。大头跑到了他师傅裕三儿家,二子跑到了德子家,最后是德子奶奶和裕三儿分别把这哥俩给送回了家。
第二天,二子他爸请了半天假,带着大头和二子上学校给王老师和赵老师赔不是来了,事已至此,王老师和赵老师也就就坡下驴,这件事也就算圆满解决。自此,二子在课堂上有所收敛,而赵老师呢,直接就把二子当成了空气,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不理他了。下学期一开学,学校把二子调到了另一个班,赵老师不教他了。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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