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8）

今年六月份红玉就要参加中考了。不光她父母对此很关心，红霞也很关心，因为她希望妹妹能考个好高中，然后再考个好大学，不像自己只是一个专科，连工作都不好找。

红玉本身就学习好，而且又懂事，为了不辜负家人对自己的期望，这两年寒暑假都没去城里找姐姐玩儿，一个是为了省钱，一个就是为了好好学习。

六月十六号中考结束后她就在家等消息，想在得到好消息后再去找姐姐玩儿，那样也玩儿得开心啊。四天后成绩就出来了，她的分数比出库线高127分。虽然分这么高，可她还是很担心，因为她报的第一志愿是丰州十中，十中是丰州第二好的高中，她们学校每年只有一两名能考上。考上了十中，考大学也就没问题了。根据往年的十中录取线，她这个成绩还不是十分有把握。

周巧云和孙甜甜都给她打了电话，问她考了多少分。当听到她的分数后都替她高兴，说她考上十中肯定没问题。她俩也都过了出库线，不过只高出几分，所以只能上镇里的那所高中。红霞就是在那所高中上的。

又过了一个星期，全市各所高中的录取线都下来了，她的分数刚好上十中，只比十中的录取线高五分。她高兴极了，不管怎么说总算考上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玩儿了。母亲也十分高兴，就说:“你明天就去找你姐玩儿吧，在你姐那儿多待几天，给你钱。”说着她递给红玉二百块钱。

红玉接了过来，又把其中一百还给母亲，说:“有一百就够了，姐那儿有钱。”

“拿着吧，不能总花你姐的钱。”母亲说。她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因为这二百块钱是给女儿的奖励，她觉得太少了，同村的人给考上高中的孩子都是奖励一部手机，可她家刚把债还完，实在拿不出太多的钱来。

红玉没拿那一百，笑嘻嘻地向母亲请求道:“我准备打一份临时工，发个传单什么的，最起码挣个吃饭钱。要是找上了，我想在姐姐那儿住一两个月，反正开学前回来就行，你看行吗？”

母亲担心道:“你这么小年龄，别让人家给骗了，干了半天活儿拿不上钱怎么办？你爸以前还要不上钱呢，更别说你了。快不要找了，你要想多待，待上一个月也行。”

红玉高兴道:“真的？那我就待一个月。我肯定不乱花姐姐的钱。要是能找上临时工，还是干临时工好。爸爸的钱多，所以才不好要，我的才几十、一百块，人家不可能连这点儿钱都不给吧。”

母亲觉得她想得太天真，就说:“现在的人太贪，就算一点儿钱也不肯给你，尤其是看你小，好欺负，就算不给你你能把人家咋样，还生一肚子气，快别找了，好好玩儿一个月就行了。”

“好吧，那我就玩儿一个月。”红玉高兴道，心想:到时候我问问姐姐，看她能给我找一份临时工不，反正打工也就相当于玩儿了，要不每天姐姐上班就我一个人也没意思。估计能要上钱呢吧，妈妈是太小心了，我只要注意点儿就行，专门找正规的公司。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送红玉到镇里，因为只有从镇里才能坐长途汽车到城里。红玉骑自行车带着母亲。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无数次了，但今天走起来就格外神清气爽，因为她感觉自己正在奔向一个美好的未来:从今以后就在城里住了，以后三年高中都在城里，大学也是，而且大学很可能是在别的省里，而且是在大城市里。

她越想越激动，看着路两边像绿海一样的菜地和小树林一般的玉米地都感到心旷神怡，虽然这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风景了。她看着看着，又对这些风景感到依依不舍，因为想到以后如果在城里住，就很难再看到这些风景了，就像姐姐一样，姐姐自从上班后，每年只有过年才能回来，而冬天这里都是光秃秃的，没有风景。不过她对城市的向往之情要远远大于对农村的留恋之情，所以此时的心情是愉悦的，骑自行车带母亲都觉得那么轻松。

到了镇里的长途汽车站点儿，母亲和她一起等车，并嘱咐她到了城里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听姐姐的话，省着点儿花钱，别去打工，免得上当。红玉一一答应。最后母亲看着她上了车，又目送她走远后才骑着自行车往回返。

红玉昨天已经给姐姐打电话约好了，进城后先去她的店里，然后下午下班后再一起去父亲那儿。

红霞见到妹妹后高兴道:“中午我带你吃好吃的，好好为你庆祝一下，你想吃啥？这里的五楼有个美食城，要啥有啥，还有西餐、日本料理、韩国料理，到时候你去看，想吃啥吃啥。然后吃完饭再去商场逛逛，我给你买一身儿衣服。”

红玉听了十分高兴，但她知道姐姐挣钱也不容易，于是就说:“不用了姐，不要花那么多钱，咱们就吃麻辣烫吧，我最爱吃麻辣烫了，而且我要在你这儿住一个月呢，每天吃饭都要花钱，所以得省着点儿花。对了，我想打一份临工，比如发传单什么的，挣一点儿是一点儿，又有事干，否则你每天上班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啊。”

红霞见妹妹这么懂事，心里十分高兴，就说:“我电脑上有许多电影电视剧，还有游戏，你每天可以玩儿电脑啊，也可以出去玩儿。要打临工也行，可是你年龄太小，怕人家不要啊。”

红玉说:“我觉得没问题，就发个传单嘛，年龄小也能发。先去试一试，不要再说，就是不知道去哪儿找，你知道吗？”

红霞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啊，以前没找过，不知道他们发传单的是从哪儿招人。对了，你可以去人才市场看看，就从这儿往西走，差不多一二百米远，马路对面就是。你到那儿一看就看见了，楼上写的呢。今天正好周六，有人才交流会。你不用进去，在它楼下就有人发招聘报的，免费发，那报上全是招聘信息，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

红玉高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

红霞连忙又说:“对了，你要是看到哪个商场门前有搞促销活动的，就问问他们招临时促销员不。这个也挺好的，一般就干几天。”

“好的，我走了，中午回来找你。”红玉说完就兴奋地跑出店外，想立即体验一下打工的感觉，觉得它很好玩儿，而且还能挣点儿钱，最主要的是她考上了十中，所以不管干什么都十分兴奋。

红霞看着她那高兴的样子，知道她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也跟着心情特别好。

中午红玉回来了，有一点儿丧气的样子，对姐姐说道:“唉，没找到，倒是有几个发传单的，可是人家都已经招完啦。那个招聘报我也看了，上面都是招长期工的，没有临时工。”

“那搞促销的呢？有没？”

“有倒是有，但人家要么是已经招完啦，要么是人家自己的员工在促销，不招临时的。我下午再去找吧，不过下午估计更难找了。”

红霞安慰道:“不着急，就是找不到也没关系，你就好好玩儿就行了。等一会儿我们同事回来了咱俩就去吃饭。”

她俩后来到五楼吃了麻辣烫，然后又到三楼服装区逛了逛。红霞想给妹妹买身衣服，可被妹妹给拒绝了，说为了省钱。红霞心想:这里的衣服比较贵，等晚上到夜市上买吧，那儿便宜。

红玉为了不打扰姐姐上班，而且还想找份临时工，所以下午就出去了，直到六点多才回来，因为姐姐六点半下班。

“你这么晚才回来，找到了吗？”红霞一下午没见到妹妹，由于妹妹没手机，所以也没法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心里就很着急。现在见她回来了才放心，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下午更不好找，连个发传单的都没有。我去公园逛了逛，怕影响你工作，所以才晚回来。好几年没去人民公园了，里面还是那么美，净是树，又安静。我在湖边坐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原来咱们公园的湖上还有水鸟呢，就像海鸥一样。”红玉兴奋道。她现在已经想开了，找不到临时工也无所谓，反正也挣不了多少钱（她问过，发传单一天才五十块钱），还不如好好玩儿一个月呢。

“是么？我还不知道里面有水鸟呢。我也好几年没去了，上次去还是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爸爸带咱俩去的。”

“嗯嗯，就是那次，原来你也是从那以后再也没去过啊。那次咱们还划的船，在船上用塑料袋捞小鱼。”

她俩说的人民公园就在电器城后面，所以下午红玉就去那儿玩儿了。

红霞上午就给父亲打过一个电话，说她俩下班后就过去，并和父亲约好了在一个饭馆见面。

父亲请她俩吃饭也是为了给红玉庆祝。当他听说红玉考上十中后高兴得不得了，女儿是他们村里第一个考上十中的，所以他脸上倍儿有光，更主要的是考上十中就等于进了保险箱啊，以后上本科肯定没问题。

父女三人聊得非常愉快，直到晚上快九点才走，因为九点以后就没公交车了。出了饭馆，父亲又嘱咐两个女儿要互相照应，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然后就骑着电动车走了。他和几个工友一起租房子住。姐妹俩则坐公交回红霞的出租屋。

红霞的出租屋很小，靠墙摆了一张双人床，床头放着一把椅子，床尾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电脑，打电脑时坐在床上就行。余下的地方就是床旁边一人多宽的过道。

那台电脑就是李卓然买的。红霞当初要还他，可他不要，因为家里有一台。红霞说那就卖了把钱还他，可他钱也不要，红霞只好留着自己用了。现在红玉来了，正好有个玩儿的，红霞上班时，她就在家玩儿电脑。不过不能上网，以前是李卓然给交的宽带费，后来到期了，红霞就没续费。

红玉觉得每天玩儿也没意思，就还想着打临工，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发传单的工作，干了一天，挣了五十块钱。以后就再也没找到了。她除了玩儿电脑外还经常逛街、到公园玩儿，还给姐姐洗衣服。但毕竟一个人太闷了，所以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姐姐下班后，两个人吃完饭一起出去玩儿。

她们附近有一个广场，一到晚上非常热闹，各种摆摊儿的都出来了，有卖小吃的，比如炸串儿、煮串儿、自制冰激凌等，还有卖衣服的、日用品的、小玩具的……这些摆摊儿都在广场的东面和南面，因为这两面都挨着街，而其它两面都是草坪。

这里卖的衣服比商场便宜得多，因此红霞就在这儿给妹妹买了一身儿，包括一件粉色T恤，一条米色牛仔裤和一双白色运动鞋。这次红玉就没有拒绝。

广场中央有几个喷泉，直接从地面喷水。小孩儿和年轻人都喜欢从喷泉底下穿来穿去，让凉爽的水喷到身上。红霞和红玉也喜欢这样玩儿。要么自己往喷泉里钻，要么把对方往里推，欢快的笑声和喷泉声混成一片。

第一次玩儿的时候，红玉看到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就笑着问姐姐:“记得啵？小时候有一次下大雨咱俩正在外面玩儿，结果都成了落汤鸡。”

红霞笑道:“当然记得啦。当时你可逗了，跑着跑着突然发现‘诶，我的鞋哪去啦？’原来你的鞋跑丢了都不知道，然后又翻回去找，结果在十几米外才找到，哈哈哈。”

红玉也笑了，说道:“我当时的心思都在避雨上，只想快点儿回家，所以鞋掉了就没感觉出来，后来是一脚踩到石子上，才知道脚上没鞋，哈哈哈。”

两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等缓过劲儿来后，红霞说:“当时你才小学一年级吧，那时你可真可爱，一个人跑都那么开心，也没人追你，你就跑来跑去，直到跑累了才停下来。我都羡慕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开心，连跑都觉得那么有意思。”

红玉连忙解释道:“不是觉得跑有意思，是因为当时你回来了呀。你在城里上学，我平时见不到你，只有寒暑假和五一国庆才能见到，所以你回来时我就高兴得跑来跑去。”

“可是不光我回来第一天你跑，以后几天你也跑呀。”

“因为我连续好几天都很高兴啊。”

红霞愣了一下，眼眶有些湿润了，就连忙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喜欢跑着玩儿呢。来，进来。”她说着又钻进了喷泉里，让喷泉的水掩盖自己湿润的眼眶。

等玩儿得尽兴后，她俩就去吃小吃，然后在广场上散步。本来出租屋在广场的东面，但她俩不想早回去，所以就朝西走，一直走到草坪上。草坪上有几条小路，弯弯曲曲，纵横交错。她俩就在小路上边走边聊，直到九点才开始往家返，每天都是如此，除了下雨天。

红玉正是向往这样的生活。她因为一直生活在农村，初中是在镇里，都待腻了，所以很向往城里的生活。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实现了，她怎能不高兴呢？再加上她还没有生活压力，又考上了十中，所以比起姐姐来她是最开心的。

红霞因为经历了失恋和大病，再加上生活压力，所以无法像妹妹那样彻底地开心，但比起妹妹来之前还是开心了不少。她很喜欢妹妹那种活泼开朗的性格，每次和她在一起都觉得很快乐。她心想:有这样一个妹妹真是我的幸运，如果能再有一个心灵相通的男友，那我这一生就知足了。

红玉也见过几次姐姐的新男友，但觉得姐姐和他并不像和李卓然那样亲热。姐姐和李卓然在一起总是互相开玩笑，卿卿我我，一看就知两人好得不得了，可是和陈兆洋在一起就总是客客气气，一点儿没有恋爱的感觉。她也问过姐姐，为什么你俩看起来不像是谈恋爱呢？姐姐说因为他俩是在婚恋网上认识的，没有感情基础，所以很难有热恋的感觉，也许以后会有吧。

红玉也没再说什么，她对恋爱不懂，只是希望姐姐以后能够找到真爱。至于现在这个男友，她觉得和姐姐在一起不是很快乐，所以也为姐姐的以后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