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坚强

有时候我想，自己作为一个老师，想要自己的学生变成如何的一种样子，或者说，在自己陪伴他们的短暂的时光里，我能给他们什么？我能影响到他们什么？我能让他们有哪些我们想要看到的成长的痕迹？自己的力量是不是足够？在前行的路上，自己还需要哪些武装？于是想着想着，原有的念头便改了初衷，思维开始扩散，精神开始变得迷离恍惚。原有的问题似乎在一瞬间改变了方向。萦绕在耳边的是另一堆其他的问题。“作为学生的你，想要自己的老师变成如何的一种样子？”“在自己学习成长的短暂而又漫长的日子里，自己能给老师什么？能影响到老师什么？”“在前行的路上，自己还需要哪些武装？”自己躺在床上思索，将两种身份不断地相互替换，想要给自己一个圆满的，无可指摘，无可挑剔的答案。只是当一切都陷入沉睡，才明白，尽管自己已经足够努力想要将角色互相带入，仍然还是略有偏颇。两种身份纠缠而成的线，两种思想碰撞的火。都只是我们看得到的东西而已。

相应的，我似乎只能回答其中的一部分问题。这些回答不见得绝对公允，但绝对是肺腑之言。

在自己陪伴他们的短暂的时光里，我能给他们什么？我想我能给的只是我自己罢了。一个完整的我，一个有待于孩子们去发现，去探索的我，一个不断改变，有时快乐有时悲伤的我，一个自尊的我，一个有血有肉无比真实的我。这些所有的外在和内在的我，以及我的时间，就是我能给他们的全部了。至于其他，也许是被隐藏了，他们需要观察需要思考才能发现，他们需要时间去成长去评判。这就是我给他们带来的最触手可及的了，我，微笑的我，或是愤怒的我。

于是孩子们发现了，老师带给自己的除了老师本身，还有老师的情绪，老师的规则，以及老师的爱。孩子们的写话中写道：“我知道有时候自己做得不好，老师肯定会生气，但是我明白，老师想要我变得更好。”看到这句的时候当时鼻子一酸，竟差点掉下泪来。我觉得工作这么长的时间里，我自己尚且能保持较好的工作热情的原因就是，有时候你以为你做的一切无人肯定，但是那些最天真可爱的人儿是记在心里的，他们记得你做的一切事情，他们记得你开心或不开心时候的样子，他们记得你微小的举动。在你偶尔心情晦涩的时候，在你因为某些事情耿耿于怀的时候，他们存在会告诉你，你并不孤独，你走的路上，也许并不是光芒万丈，霞光异彩。但只要有他们，你总不是一个人。

“天使和魔鬼尽可永在，理智和良心不可有须臾或缺。”

这句话一直是我从教以来坚守的信条，我也相信，自尊自信的我，能带给孩子们更多更好的影响。

但是，我从来不会把他们仅仅当成是一个个小孩子。他们是有独立自主的人格的，有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的能力的。他们同我一样，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从来不会自诩为什么所谓灵魂的工程师。因为尽管我了解自己在做何种影响深远的事情，但与此同时，我能做的还是十分有限。我只是尽可能多地去影响他们，想要他们朝着好的方向走去，想让他们成为一个有着健康的身体和心理的人，有着积极向上的价值观且不会轻易倒塌，有着强大的心灵来承受伤痛以及失败的痛苦，有着最美丽的笑脸来庆祝美好的成长和荣耀，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懂得与人分享，热爱生命，在他们的身躯里，我希望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在他们的身躯里，我希望看到灼热如火的灵魂！我希望他们看清楚世界之后更爱这个世界。我想要的太多太多。

孩子们入学不久，仍然不能从“天堂”回到人间，尚且以为哭泣是最管用的法宝。作为一个男老师，我并没有因此而批评指责他们，毕竟哭泣是一个孩子多么纯洁多么天真的本能啊。我只是在班会上说道：“也许在家里你是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和小王子，哭泣是你想要得到满足的如意法宝，但是在学校里，在老师面前，哭泣从来不是法宝，也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可以嚎啕大哭来释放自己的情绪，但是老师不会因为你哭泣就满足你无理的要求。”我并不大声说话，我也并不认为他们年龄小听不懂我的话。他们远远超出人的想象。这一切，你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到了二年级，他们从来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哭泣，因为他们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

我想要在他们成长的路上观察到那些痕迹呢？我想有太多了，我想要看到他们在无人的角落跌倒后自己爬起的瞬间捏紧的拳头，我想要看到他们在与同学的争执中先退却一步，我想要看到他们拥抱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悦，我想要看到他们尊重父母师长，我想要看到他们面对任何情况都能理智地思考，冷静地判断。我想要看到他们出错，想要看到他们发泄。想要看到一切让我知道他自己是完整的健康的人。总之，我不想要自己成为他们生命中鲁莽的闯入者，我想要的不是完美无缺、毫无瑕疵的“完人”，我想要的是屠龙的少年，热血可以不再沸腾，宝剑可以锈蚀。但是冒险的征程永不停息！

只是有时候自己思考，打量自己。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人，倔强，喜怒形于色。情绪化严重。我有时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去帮助孩子们，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告诉他们美好世界中尚存的黑暗，是否做好足够的准备同他们一起走过时间。我不想成为所谓的天使，过于脸谱化的光明会刺瞎人的眼，我不想将生硬的教条搬来运去，沦为奴隶。我只是在向前，在向前的路上，我走得不快也不慢。因为我所能给他们的，似乎也只是时间的馈赠了。

我不吸烟，不喝酒。平日里闲暇的时候也只是读读书，听听音乐，偶尔打几盘游戏。这些不是我的武装，这些是我的生活。生活中的我自己，仍然摆脱不了教师这个身份带给我的一些影响。一人在外，离家虽不甚远，但是我觉得，除了原本所拥有的之外，我仍然需要一些武装。包裹着自己，或许也隐藏着自己。

很久之前写过一句话“花与坚强，不止开于尘埃。”花朵的花瓣是娇嫩的，他也没有什么看得到的东西成为他的铠甲。我们的这些孩子也是如此，他们也没有什么看得到的东西成为他们的铠甲。唯有坚强二字，希望可以让他们在迷茫中找到方向，在挫折面前挺起脊梁，在前进的岔路上找到合适的方向。而我。也愿意化作他们的武装，只是希望，在孩子们用自己的话问出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他们，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作为一个过客的我，仍然希望他们有个更加光明磊落的前程。

读过一首短诗，写过一些短句。此时此刻我回顾过去的一年时光，依稀看到不同的影子在重合。又想起那些无比漆黑的夜晚，那些笑着的脸是我心灵的慰藉，让我在难以名状的愤怒和如潮水般袭来的失望中找到一丝安宁。我想，我和这些学生们，是彼此需要的。彼此成就的，我们自觉都已经足够坚强了。但是看得到的时间的流逝告诉我们，我们仍然不够坚强。

想饮一杯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们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的灵魂。

是啊，风虽大，却绕过我的灵魂，在猎猎的风声中，看见你们坚强如伫立风沙中的胡杨。站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