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张大妈摇头嘀咕了一句，又转身忙了起来。
紫苑强迫自己又恢复了常态，随后对着屋顶的白炽灯，呆呆的看了起来，那发光发热的，如同星芒的物体，给她一种奇特的感觉。
这并非是一股安适和温馨，而是一股骨子里的憎恶及恐惧，好像光明是黑暗无尽的深渊，而黑暗则是温暖、安全的怀抱，对于习惯黑夜的人来说，早已不适应白昼的来到，无论是何种的环境，无论是怎样的变化……
皱紧了眉梢，紫苑移开了目光，眼前所见，并未因与灯光长时间相望而产生炫光，瞳孔也是显得无比清澈，似比方才更明澈了些。
她看到了一面桌子，桌子紧挨着墙，桌面上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照片完整的镶嵌在相框里，不知是谁放在此。紫苑不认识照片和相框，只是细细的观察着，身子不由地移了过去，想要看的更仔细些。
照片很新，却是也有了些岁月了，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想必主人时常打理。其上面显示出一个清秀文弱的大男孩，站在类似公园的一角，脸上洋溢着紫苑无法理解的笑容。
看着这个比自己略小的男孩，面对着男孩的微笑，渐渐的，她似明白了什么，目光又变的冷漠、不屑。
亲情……这笑容中带有对亲情的眷恋和信赖，是一种自然平常的表达，可是，这种事情，却让自己更恨，也更烦躁。经历了什么才会有所思考，有所回忆，甚至是有所向往。
可对自己来讲，这算什么？不过只是在痛苦来临前，麻痹的甜头而已……
真是可恨，可笑！ 紫苑冷冷的望着男孩，认为这是一个类似符咒的东西，里面的人不过是在某种时刻被封在了里面，伸出手，想要将照片连同其中的人一同毁去。
没有丝毫犹豫，白嫩的玉手刚要触及，一声轻叹从背后传来，使她的动作一滞。
“丫头，看见了啊……”
这声音充满了憔悴与悲凉，张大妈端着碗筷，不知何时出现在紫苑身后，脸上露出失落，依旧勉强挤出笑容，将碗筷摆放到了桌子上。
随后又返身回去，来往了几次，桌子上才摆齐了碗菜，只是这所谓的碗菜，不过都是馄饨而已，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四周，让紫苑也有些心馋。
奇怪的食物，摇了摇头，在大妈的邀请下，紫苑才礼貌的坐了下去，双手放在膝上，两只大眼睛注视着大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紫苑丫头，别太客气了，没什么饭菜，将就着，快吃吧。”大妈笑着向面前不为所动的少女催促道，手上也拿起碗中的汤勺。
“那人是谁？”
像是转移话题，紫苑瞥了那照片一眼，随后仔细关注大妈的一举一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话语也很轻很淡，漫不经心，如同随口一说。
“他……”
张大妈没有注意紫苑的小动作，似被刚才得一句话牵引了过去，双目有了湿润，手上仍然用汤勺挽着馄饨，却没有心思下咽。
“他是……我的儿子，最爱的儿子。”
“这一碗是他的吗？他如何进食？”紫苑盯着大妈的手上动作，思琢片刻，身体仍旧静止，平淡的问起了话。
大妈看了看“单纯”、“无知”的少女，又像是打量，微笑着，又望向照片上的男孩和那多余的碗筷:“我想，倘若……倘若他还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人老了，总是想到过去，以前的时候，总是放心不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现在……再也担忧不了了，连一份念想都没了……”
紫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死了？难怪。”随即终于动起了汤勺，挽着馄饨道:“真是感到悲伤啊。”
话语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自嘲，还是真实的对这对母子的感受。
并未注意紫苑的态度，张大妈像是找到了倾述的对象，慢慢地敞开了多年沉寂的心扉，对着面前的少女，说起了男孩的故事，那一份深深的感伤和哀意，却让少女好不自在。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单亲家庭，一个朴实的母亲，一个勤奋而阳光的儿子，二人相依为伴，尽管生活并不算富裕，可对未来一直有一个美好的向往，这一份向往成了儿子苦学的动力，他知道，要改变命运，只有不断的学习，努力的读书，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以后才会有一个好前程，母亲才会过上好日子……
这也成为了母亲坚强的理由，不论生活多苦，不论日子多难过，只要儿子争气，心里总是热乎乎的，那股暖意，寄予了对儿子莫大的信心和期望。
那儿子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从小学到高中，成绩均是名列前茅，多次受到校方表扬，深受重视，偶尔也会有些小差池，但总体上，上一个好大学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但就在那一天，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日子，一个本该极度欢喜的日子，那个去公园游玩的日子。
只为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而断送了自己的姓命……
说不上自己当初是什么感觉，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就好像突然被一块千斤巨石压在了胸口，无法透气，心痛无言，百感交集下，所有的动作化作一场呆滞，呆呆的承受了过程和结果。
这，是假的……怎么可能……
这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突然，那么的让人不敢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变得更为残酷，嘴边的呢喃再也找不到述说的对象，什么都没了，没了……
那一天，那一刻，母亲失去了儿子，失去了……世界。
张大妈说完，沉默了很久，再也没心情吃馄饨，而是望着照片发呆，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所以他的母亲很难过很悲伤，很思念他对吗？”紫苑小心的品尝了口馄饨，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不以为然的说:“真是个荒谬无聊的故事，我想，那个母亲就是您吧。”
“真是令人厌烦。”
……
“丫头，你说什么？！”张大妈愣了会儿，终于被紫苑的态度激起一些火气了，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事关自己逝去的儿子，她为此而恼火，再没有了一如既往的和气。
愚蠢而可笑……紫苑轻轻摇头，没有理会大妈，玲珑的小口吹着热气，又吃了一个馄饨。
……
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妈也不愿再去询问，长叹一声，不久，也开始吃了起来。
一顿饭，就这样在二人的沉默中逐渐被消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