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天小外甥突然受了伤,一家人从开头的其乐融融瞬间慌乱一片,穿衣服的收拾东西的准备去开车的,闹哄哄一片。几个人带着孩子去了医院,家里骤然静了下来,小外甥女却突然哭闹起来,怎么都不休止,哭喊着也要跟着去。她妈妈哄了几次带出去溜了几圈无果,家里人猜测是家里故去的老人缘故。二姑敞开家门,对着宗谱牌位念叨了很久,“大抵意思是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多好,不要扰乱他们,时间到了,你差不多也可以回去了”,反复叨念后孩子竟然安静了下来。
坐下来爸妈和二姑说这件事,爸爸说大概是老人“看”到小外甥受伤着急了吧,她素来是个疼孩子的。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有些心酸也有些安慰的感觉。在这个乡间,那些故去的人们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还疼爱着自己的孩孙们,有些在生前可能都没缘见过。他们爱且担心着这些孩子,有时控制不住靠的太近,反而让敏感的孩子们难受起来。往常他们生活在家族供奉的祠堂中,逢年过节随着香火被恭敬的孩子们请回家来,看望孩子们,被大家铭记不被忘记。
这种“你还在啊”的认知,对于活着的人们来说真是一种很温暖的安慰啊。
在这乡间,不仅仅是那些故去的人们还在,那些神灵鬼仙们也没了神话中漫天神佛的遥远和凛然不可侵,亲近、喜乐、民俗、充满了人间烟火。
爸爸喜欢运动和健身,时常天暖时候就跟朋友去爬野山。有次他沿小径爬一个小山,途中看到两个石笋下供奉着山神的鼎炉。但也许是这野山久无人来访,炉中已经没有香火很久了。爸爸让同伴先行,自己恭敬的给山神拜了拜。没成想,回家当晚竟然发起高烧,怎么都不退。第二天早上找了乡里的“仙姑”看了看,说是拜了山神却不给香火,人家上门来讨香火了。当晚爸爸拿几包黄裱纸、几封香和一壶酒到路口烧了,才作罢。
乡间的神灵鬼仙们,不止栖息在山上为山神,还停驻在家里,在灶台、厕所、屋中。我家北间(次卧)供奉着武财神的神位,每天早上就能听到妈妈上香后祈祷神家保佑全家平安。那时我正在半梦半醒中,隔着一扇门听妈妈有些模糊的祷告,隐隐有种安稳感慢慢抚遍我。
有时会听妈妈说一些见闻,过程是相似的。某些人家突然感觉浑身不顺当,去医院也什么查不出来,只有跑来问仙姑。在她闭目凝神后,会问出到底是在哪个时间段(几天或十几天前或更久)动了家里哪些地方、在哪里受了惊吓、哪里发生了水、火的意外等等,找到了对应的理由,那就回家吧。给惊动的鬼神们表达无意惊扰的歉意和并非嫌弃欢迎来住的心愿。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和长期科学主义教育的我,实在没有办法用非常相信的语言来讲述这些故事,只能用理智来尽量表述客观事实。那次实在惊到我的是我一朋友觉得流年不利,我妈带着我俩去看仙姑。当仙姑准确的说出她的几处房子和搬新家的时候并没有做任何仪式,可能惊动了谁时,我还是着实惊到了。毕竟我那个朋友不在这乡间网络中,而那些着实算是一种私事了。
完全相信鬼神之说的和彻底的无神论者是幸福的,而我这种二元之间摇摆不定的永远是挣扎的。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在搬家的时候,我依然乖乖按照仙姑算好的日子和规定的做法操作祷告了一番,即使我远在深圳,离家乡有着“家里神灵鬼仙似乎触及不到”的物理距离。
那年我和家人去爬崂山的时候,走的不是三清宫的主线。一路走来也是风景迤逦,扭头能看到瓦蓝的大海时隐时现。等快爬到山头的时候,看到有一个香火还挺鼎盛的小庙,靠近一看是狐仙庙。有人来祈祷,有人来请神,有人来还愿。
在这诺大的崂山,原来速来我们以为“抓鬼抓妖”的崂山道士们,也跟这地仙们和平相处着呢。
这万物皆有灵的乡间,不止是佛道亲切的供奉在一起,还有那些地仙鬼灵们。这乡间的人们,看起来信仰是坚实的也是流动的,这些神灵鬼仙们不再高高在上,而变得随我们生活而在。祂们有欲望有情感有喜乐有需求,我们跟他们互相满足彼此的欲望,日常生活在一起,在丧葬嫁娶中在逢年过节的香火燃起时在每日的祷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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