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谁,见到她,都不会与那个大嗓门的人联系在一起。我第一次知道她时,就是被她的声音吸引住了。
那天我们正在认真工作,不时地有低声交流。"东西不是放在门后头吗!"这句话像一声炸雷,突然从门外传进来。
"你这一点点事都做不好,我都讲半天了……"那句炸雷一样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又轰进来。声音没有拖音,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情绪是有的,好像是在发火了。
谁呀?谁这么大声音?
我有点好奇起来。同事告诉我是她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但我还没有见过她。
同事介绍说:别看她长得不咋的,还是很管事的。这么大的声音,不是在骂老公,就是在骂她姑娘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怎么也没有听出来"骂"的声音。感觉她就像大管家一样,似乎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都需要经过她的手,才能够得到圆满。
她就这样闯进了我的脑海,从此也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记。
有一天她走进了我们办公室。五十几岁,短发乱糟糟地在头上,胖乎乎的,也傻乎乎的样子。穿着睡衣,脚上穿着运动鞋,却没有穿袜子。她的眼睛大大的,看着谁都是一脸真诚的样子。声音还是那么大,还是没有拖音。每一个字都是硬邦邦的,仿佛是齿轮缺少了润滑剂一样。
她问话的方式也是这样直接,问完了,不管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就这样转身离开。一点也没有进门找人办事,那种讨好的样子。好像这些人都是与她无关,纯净的好像不掺杂质。
感觉她就是需要被别人管的人。她又是怎么管得了她的老公和姑娘的?难道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今天上早班,我第一次跟她面对面地接触。
血液透析前称重时,在我的建议下,她不再在门外脱衣服了。而是慢悠悠地晃到室内来。室内有空调,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觉得好暖和。在将外套穿好后,她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别人进进出出。偶尔也会跟我聊两句天。
她说家里面重男轻女,她是老大,所以没有上学,让弟弟上的学;又说婆家也是重男轻女,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却在少年的时候夭折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除了声音偶尔的拨高外,听不出来其他任何的感情。
我心酸得要死,有点心疼她。感觉她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直到说起心爱的姑娘,我才听出来一点点的喜悦。
"你别看她,在家里面狠得很",忽然又想起同事说的这句话来。
还有要称重的透析病人需要坐她的椅子脱衣服。她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傻乎乎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有人提醒她,讲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然后把衣服套好,将包包背着,颤巍巍地挪到外面。
这样的她与"狠"这个字,我感觉一点也联系不起来。她的腿脚不是很方便,所以时时处处,都尽量不想妨碍到别人。可是,刚刚她坐在椅子上,我却看到一圈人的嫌弃。
世俗的精明与社会规则,在她身上体现得很少。看到她也很努力地想跟别人交流。说起家里面的事儿,地里的活,我又看到了她管家的模样。好像没有她的运筹帷幄,家里的活都没法干了。
刚刚还有人挑剔她的帽子。这个冷天,光着脖子,戴着帽子,不如戴一条围巾。我终于看到她有一点情绪波动 。我猜她是觉得这个帽子好看,顺便也可以挡一点风。所以在别人的挑剔下,她嘴巴动了半天,终于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她应该也是爱美的吧!
我没法完全形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生命。我只是很好奇,她是谁的妻,又是谁的妈?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她竟然能迸发出那样的力量,至少能顶半边天吧!
人生如迷。大概我们都深陷其中吧!
2022年11月5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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