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北方长大的孩子或许都对江南有过无尽的幻想。毕竟那是只在画中见过的细雨朦胧,是只在旁人口中听过的小桥流水,是只在诗赋中体会过的缠绵多情。我甚至,偶尔会做关于她的梦。
活了二十多年,南方虽去过几次,江南却是头一回。只在旁人文字中读过的乌镇,一下像一幅画卷铺展在眼前的那个瞬间,我永远难忘。印象之深刻,以致在游览结束多月的今日想起,仍会有激动的情绪涌起,冲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见多了家乡村落的平顶红砖房,初次相遇的青瓦白墙显得格外不同。有别于家乡的厚重,江南的小镇连屋顶都轻盈许多,许是因为造型,又许是因为色彩,还或许是因了房屋下涓涓的流水,总之,站在桥上,满眼都是曾经梦里见过的江南景。白墙上灰黑的斑斑驳驳,是过去生活留下的痕,这些像是刻意又绝非刻意的印迹,是岁月经过时绘下的图。在这幅巨大的图卷中,有曾经渲染彩布的地方。许许多多的染布被高高挂起,若是幼时看到,必会觉得那是自天际垂下的,仿佛仙女美丽衣裙上的长袖。鲜艳的黄和鲜艳的红,还有青瓦一样的暗青。我猜想,这一带、那一代的人,一定对青色情有独钟。其中的原因我虽不详,但也不知是因了自己的性子,还是由了对江南的神往,终也是对这青色莫名喜爱。暗于黄红却亮于灰黑,这样静又这样素的颜色,仿佛书香人家的碧玉。
北方孩子的江南梦走在旧时修成的小径上,踏着软又硬的青苔,心情也变得一下柔软一下刚硬。印象中,无论在何处,青苔的长势似乎总是很好,有别于“离离原上草”周而复始的坚韧,更像是一直坚守的不拔。记得幼时于外婆家常能见到这种当时不知为何物的细小绿植,只觉它触感不佳,黏黏腻腻,原本洁净光滑的板石上仿佛着了什么不干净的秽物。直到后来许是因了岁数的增长,才慢慢对这些柔弱又顽强的生命体换了态度。
一路走走停停,总能看到各样的树,院落里,道路旁。就是不知这些树木年轮几许,若也同这古镇一般年纪,想必它一定看过那时镇上玩耍着蹦跳的孩子,见过那时镇上袅袅婷婷走着的少女,闻过那时镇上随风飘散的桂香,听过那时镇上打在琉璃窗的雨声,感受过那时候,这镇上真真切切原原本本的江南景。想到这些我不由好生羡慕,却也只能将快门对准了这些树木,连同那日的阳光,一齐保存。
北方孩子的江南梦很多人大概不知道,水乡的舞台除了表演的台子,居然也没少了一池清水。不知我所看到的是否就是原貌,只觉如露天剧场一般的表演场地着实令人叹赏。看着它我不由想到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热闹有趣的社戏,一定曾经在这样的舞台上表演,台下满是欢呼叫好的镇上人。而如今,只有一批又一批的游人,驻足几秒,感叹几句,匆匆而过。
转眼近黄昏,走在回路上的时候,发现挂在廊顶的彩灯已经亮起,被风吹破的倒影像彩色的碎片,风一止又马上重圆。长廊附近摆了长长的宴席,如是在过去,必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而如今只有游客粗略地转看,大多会不出其中原有的民俗风情。
对于过去对于曾经,现在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故地重游,却再品不出当时的那份意味。而我对于江南,除了似乎尚存的景致,更神往诗词里一遍遍被提起的江南韵调。遗憾又无奈的是,我怕是永远寻不到那般的江南了。倘若你也有过一个江南梦,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兜兜转转,百转千回,细细地看了又看,嗅了又嗅,将所见的江南藏进心里,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同往日有所不同,今后的江南梦是真真切切触过江南之后的江南梦。而梦里的江南,依然,是旧时的江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