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乡镇干部,走家串户是份内的事,尤其是在拆迁时。
到所包靠的户里做工作,口干舌燥之余,会有很多收获,甚至不乏感动。
刚到这个村庄,一个叫“莉莉”的名字经常被提起,她的故事简单又有些传奇:年轻貌美的她因为一场恋爱,得不到父母的准许,带有青春倔强的叛逆招来父亲盛怒之下的一记耳光,于是本该绚烂的青春瞬间闭幕:莉莉傻了。傻了之后的莉莉再也没法对幸福做出任何选择。也没有了太多选择。后经人介绍,嫁给了一位大她几岁的海军复原军人,就是这次我负责做他拆迁工作的户主:老王。
老王人很瘦,两只大大的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背后我们一致称他:“阿凡达”。
莉莉嫁给年轻的老王一年后,生个一个可爱的儿子。不知是出于对女儿的愧疚还是担心女儿照顾不好孩子,莉莉父母从孩子生下之日起就承担起来照顾孩子的重任。而今,莉莉父亲已经去世,莉莉的哥哥又接过父亲的接力棒,帮着自己年迈的母亲担负起照顾妹妹孩子的重任。如今,莉莉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以八个A的优异成绩考入全市最好的高中。这是老王最大的骄傲,也是我们每次进入他家做他工作的切入点。
农村最大的优势是“因血缘而居”,周围的每个人,提起“莉莉”都是满满的包容。莉莉唯一会干的活就是拉着鸡毛风箱用柴草烧大锅,把馒头放在锅里面的笼屉上加热。而她从来不用自己家的柴草,到邻居家的草垛上拿走柴草再把盖草的油布盖好,好多邻居看到柴草好好的在那儿,等到了拿开油布一看,全没了,想都没想就知道被莉莉拿走了。可来年还是将柴草垛放在那。知道他们家生活手头紧,莉莉饭量大,谁家来客人了,从饭店里定了菜,客人吃过之后,妇女们端到伙房再吃时,都忘不了叫莉莉来大快朵颐。莉莉每次都不让大家失望:最多时吃四个馒头,两盘菜。大家说起这些事,拉家常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嘲讽和看不起,更多是理解和怜惜。正当我们大家在谈论她的时候,忙碌的莉莉以她惯有的步伐飞快地走过,再次回来时,手里拖拉着两块树枝。旁边一个胖婶笑着说,看看,莉莉又去我们家垛拿的。我看看表:上午十点半,莉莉就开始准备中午饭了。
后来才知道,大家口中莉莉其实是女人的乳名,她的学名叫:李莉。
这天,我们又来到老王家作拆迁动员,还有几个邻居在,没地方坐了,阿凡达老王对站在一边的妻子说:莉莉,拿马扎去,去啊,莉莉。我仔细地看着老王,他大大的眼睛里对妻子闪过一种明亮清澈的东西。而此时的莉莉,用小腿靠在老王的背上,仿佛没听见一样,呆呆地看着我们,兀自笑一会儿,立马止住,我不明白她的神情的含义,但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老公是无比的信赖和依赖。见此情形,我们赶忙说不用不用,坐炕沿就行。
邻居一看我们就知道我们的来意,一会儿全溜走了。我们没谈几句话,转眼间,莉莉不见了,不一会儿,莉莉端上饭菜来了。饭是烙的油饼,我问莉莉,你烙的吗?她指指老公。我看着他们俩的茶杯,都被厚厚的茶渍浸得发黄了,没话找话说,你们这真是“情侣杯”,老王笑着说,我喝茶就给她泡一些,慢慢地,她也和我一样有了“茶瘾”。再看桌子上唯一一碗土豆条,满满的水。我说炒土豆怎么放了这么多水,老王说,要是会炒就好了,倒上水放到碗里在笼屉上炖的。连点油都不知道放。就在我们说话的空,莉莉已把这碗土豆条消灭殆尽了。我内心的另一个疑问同时得到了证实,应该是放盐了。不知怎的,我说了一句傻话:老王啊,你说找对象是不是就该找个心好的,你看,你对莉莉多好啊,老王有些无奈地说,哎,应该找个好的,我刚转业回来,找啥样的找不到,都看不上眼,哎,就看上她了。”
就这么一句看上,仿佛包含了老王太多的话外之音,而就几天来的观察来看,老王对她的莉莉真是照顾有加,每次看他们下地干活,老王总是带着莉莉一块,村里人说,莉莉走失过一次,险些找不回来了,找到之后,老王没再让莉莉单独下过地,每次都是带着她,这也是老王拒绝住楼的原因,所有的单元门都一样,就怕莉莉回不了家,还有,莉莉不能拉着风箱用大锅做饭了,她会发脾气的。终于,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老王答应了选个一楼,并和他的老母亲对门,这样相互也有个照应。
走出老王家门,饭饱之后的莉莉在门口悠然地看着大大的夕阳,立秋时节,天格外地蓝,灿烂的夕阳映照着她圆润的脸庞,侧面都非常地漂亮,可以想象,当年的莉莉,不开口说话的莉莉在他年轻的老王的心目中是多么得迷人。应该不是一个太阳,也算是一轮圆月吧。
这几天,莉莉的故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这个傻女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不幸的是本该有无数幸福的可能的明天被父亲断送了,从此陷入无边的懵懂,而幸运的是,她没有被周围的人摒弃和瞧不起,在现有的生活条件下被无限地照顾、包容甚至被呵护着,那应该也是一种幸福吧,其实,爱原本就有许多种定义。或许,傻女人莉莉获得的,只是其中最本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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