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这是在新旧年之交写下一些东西的第七个年头,本应该写下旧岁里在若干方面的得得失失、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然而对于整个2018年反而愈加难以理出个头绪。也许是觉悟于这种过度的结构化的叙述太易抹杀具体反而造成历史的虚无,索性结绳记事,在这一年那些流水记账中,记下比较难忘或是希望日后仍能记取的那样一些。
一月进入了大三上的考试周,然后放假。放假后觉得有好多事情需要有一段独处的时间来好好思考,于是故意在学校待了快两个星期,直到二十七才回。还记得那些天人们陆续回家,最后楼里几乎就剩我了。独处的日子再好不过,买了几本书来看,一日三餐则不时顶风作案在寝室吃火锅,买的各种食材吃不完就堆在外面窗台。现在想想还是很怀念那段时间,理清了很多难缠的问题,为后面一年的轻装上阵作出了贡献。一月份最有意义的是接触到了维特根斯坦和哈耶克。看的是《逻辑哲学导论》和《通往奴役之路》。前一本书当时就是觉得逼格很高所以买了一本,实际上确实发现,语言图式论的东西不去当数学来学是难学明白的。虽然如此,这本书打开了我阅读哲学的大门,之前确实对哲学认识不多。后一本书当时一度奉为圭臬,尤其是过年回到家,基本上就在看这本书,当时思想之右多半源于对周边淤泥潭一般的生活的不满。一月还读了吴晓波的《激荡十年:水大鱼大》,对十年来既熟悉又陌生的社会变迁多了一丢丢认识。当时还是非常崇拜吴晓波,虽然到了现在已经好久没再听过吴老师的音频节目。买了介绍美国1932-1972四十年史的著名的《光荣与梦想》,然而发现根本读不完。读了同龄人孙中伦写的《回来》,觉得非常钦佩,但是当时思想比较单向,并不太理解其精神。一月那会儿考研目标还在南开金融学,因此经济学方面的书还是在看范里安和曼昆,加上古扎拉蒂的计量,这前后正好有辅修的计量考试,记得那时候对计量是情有独钟,每次作业完成的都非常认真。一月份还强刷了一遍复旦姜波克的《国际金融新编》和同系列的《货币银行学》。后一本书无多特色,但前一本觉得可谓是启人深远。从内部均衡和外部平衡出发,整本书用井然有序的框架梳理了既有的各家理论脉络,关键是还独树一帜,提出了自己的模型。这使我空前地理解了汇率的短中长期决定,知道了汇率的比价和杠杆两大作用及其意义。这本书的所有模型讲完之后,最后的几章又从理论迈向实际,演绎了几十年来历次金融危机的理论逻辑,读完真的是十分酣畅了。
二月在家过了一个和谐欢喜而又无何有的快乐新年。回了趟老家,终觉得事情多半还是那样,没有什么改变。二月开始刷李永乐全书,算作是考研全面复习的开始。二月份顺着维特根斯坦的藤不断摸瓜,终于通向对现代西方哲学(虽然这个名词本身有问题?姑妄称之)史的极大好奇。于是梗概地读了赵敦华的《现代西方哲学简史》(虽然后来挚友D君告诉我赵老师的书写得挺差劲的),也是第一次了解了存在主义、实用主义、现象学、解释学、结构主义、解构主义、文化批判哲学、叔本华、尼采、萨特、加缪、胡塞尔、马尔库塞、哈贝马斯、德里达、福柯等等这样一些当时对我而言尚未祛魅的名词的大致历史方位。起码从此以后看待一些现实问题的层次确实是多了一些。
三月大抵是回到了学校。这个月最重要的事情是决定考北大ccer,另一个重要的事情可能是强行刷掉了李永乐的全书,感觉为后面争取了很多的回旋空间。在刷完全书以后去了北京见一位学长。学长“照人胆似秦时月,待我情如岭上云”,跟我聊了很多很多,还请我在北师门口吃了一大顿涮羊肉。也是从那次起我彻底体会到北京风格的涮羊肉的独特妙处,此后回到天津的每个月里,去找各种同款/类似涮羊肉来吃几成颠扑不破的惯例。三月读书中非常重要的一本是英国人布莱恩的《现代宏观经济学:起源、发展和现状》。真的是不能更赞的一本书。课本展示的经济学理论充其量是其现状,然而作为历史中演进的年轻学科,不能理解它的缘起和嬗变,就实际上无法真的理解其现状本身。经济思想史和经济史总是绕不过的要害。之前虽然读过李义平的《经济学百年》,但那本书并不针对宏观经济学,另一方面虽然读过一些综述宏观经济学史的论文,但是毕竟浮光掠影。这次读布莱恩这本书,真的是获益匪浅,尤其是对于帮助我理解ccer的另一本新古典色彩浓郁的宏观参考书巴罗的《宏观经济学:现代观点》可谓裨益甚大。这本大部头显然是没有读完的,这也是这些天重新在做的工作。
四月初写了一篇投给国发院的论文。论文本身最后写得很不满意,到最后讨论问题太多,已经无法驾驭,建立的模型实际上是一个自说自话的套套逻辑,实证部分则几乎没法开展。但是写作的过程中对城乡问题开始有所关注,读了周其仁的《城乡中国》(没读完,实在是困于周老先生如往而复的论证)和陆明的《大国大城》。这个月也许是我在B站学习各种课程的元年(月),先后学习了厦大林金忠老师的《西方经济思想史》、林毅夫的《中国经济》、北大凌斌老师的《论文写作》、温铁军的《八次危机》,都获益匪浅。四月开始刷一本500多页的尼科尔森题库,这占据了考研时间的绝大部分,刷完就到了五月末。林金忠老师的思想史使我深感世界上理论主流的钟摆在短短百年里就几经回荡,现在的流行或许也只是一时的浪尖,而真正的实事求是是要透过这些。林毅夫的经济学就更加与主流经济学写法迥异,其作为融汇批判西学理论来谈中国经济的理论,也使我对一个事实有所体认:中国的经济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这点也许会是非常重要的自知之明。凌斌的论文写作是我为了凑出一篇论文同时惧怕贻笑大方而临时恶补的,然而看了才发现讲得如此感人,讲的不只是写论文的学问,讲的也是做学问的学问。这个月思想总体显著左摆。四月还有其他比较小确幸的事情的话,就是创业项目发工资了。从去年六月开始参与的共享汽车项目在这个月一次性就发给了我8000元整,也标志着这段见证了各种奇遇以及“肮脏交易”的历程的实际告终。当时欣喜若狂,立即跑去冲动消费了种草日久的256G的Galaxy note8,想来这一路也只是做了些财务和数据分析上的软工作,给到这么多现金还是觉得十分十分十分的感激涕零。
五月主要在刷并刷完了尼科尔森的题库,微观那一块的东西心里总算是大体有了点b数。五月我和学哲学的挚友D君发生了一场比较集中的论战,起因大致是我认为他批评中国大学教育的观点过于理想化,由具体问题的争论到思想的内核的辩论,最后彼此各有修正,我也发现了自己长期以来思想中的一些不自知的问题所在。当月末和当时在青岛的D君约了一个周末去登泰山,然而中间几经波折,最后成行那天又恰恰大雨如注。我们在这样的冷雨之夜爬到山顶,本来意欲以此为契机契阔谈宴、整理下各自在那段时间不好的心情,可是及至回程,唯一的体会就是只剩半条命了。泰山顶上,冷雨倾盆,气温只有十度出头,遑论体感温度。也是在这样的一夜,我和D被山上商户疯狂榨取了一波消费者剩余——我才惊奇地发现,泰山顶上的世界与任何一本标准微观课本上的理论假设符合得是如此具体入微,那可真是被帕累托改进改进到改无可改的有效率啊hhh..自此对于新古典的说辞就更加增添了一分狐疑。有诗为证:
夜登冷雨昼苍苍,万息交困此乖张。
侵骨昨年未以忘,俯临高除意加霜。
晓鲁未迨心犹怯,返程车票说匆忙。
未解平生流浪处,为见沧海是吾乡!
六月几乎全是恶心的期末考试,还有杂七杂八的其他破事。考虑到一学期以来对那些土木的课是几乎缺席or没听了的,加上屋漏偏逢雨的辅修,终于一度陷入了十天考八门这样疯狂的生死疲劳。这个月几乎无暇东顾于考研大计,也没有怎么看过一本真正的书了,似乎只有一本日本学者写的《魏晋南北朝史》,是在这期间作为调剂读完的。也是在这样的压抑之中,为了激励自己,遂决定在26日考完后搞第二次南国巡礼。上次还是在两年前的大一暑假,当时因为选修的工业设计导论这门课的论文被老师赞赏和知遇,有幸得到去云南暑期实践的机会,说白了对我其实是一次免费的十二日游,吃住行一分没掏还赞助了我回程硬卧车票钱。当时在这样的条件下,从大理回来的路上,曾一路只身游历了昆明、广州、深圳、香港、长沙、武汉这几个城市,是为我之所谓南国巡礼I。今年六月一次碰巧的机会我瞅到携程上一张只要300块出头飞到三亚的机票,恰好是在期末最后一科考完的当晚。遂决定六七月之交开启南国巡礼II,以散压抑之心,也恰巧作为彻底进入考研备考状态之前的最后一个休整。这个月在B站看了北大一个老师的《社会学》,尤其是众多社会学说演进的历史,其实比他们的结论很有启发性。
七月在南国之行中到来。6月26日当晚,现代科技文明几个小时就把我从下午刚交完毛概卷子的津南辟地送到了天涯海角的三亚机场。当时可能就恰是传说中三亚旅游的最最最淡季了吧。我住的一个紧靠海边、带着挺令人满意的观景阳台的海景小高层,就只花了我150一晚,而且惊闻多住一晚竟然还有优惠,当时。。。忘不了那几个躺在高层阳台的藤椅里眺望碧海蓝天的下午——天真澄澈,海真蔚蓝啊。在这样海天之下,海滩游客鲜少,海面的快艇不断变幻着划开着长长的白色拖尾。没有人声鼎沸,只有椰林暖阳。到了接近日夕时分,下楼去骑着一辆共享单车越过凉风渐起的城市巷陌,穿行到海角的西面去追赶一天的夕阳西落,虽然最终还是发现被小丘遮挡未能遂愿,心里倒总是经历着不曾重复的新鲜。三亚一篮子商品的价格指数之高令我铭心刻骨,在市区买一个肉夹馍10元不算什么,一碗臭豆腐直接20这就可太赶京超沪了吧。。。告别三亚我来到海口。其实当时有更便宜的机票直接可以飞到贵阳或者桂林一带的,但是由于想要感受下海南环岛的高铁和海口到雷州装船过海的火车,还是选择了陆上交通。海口我个人是觉得挺平淡的了,于是很快搭上了过海的火车往广州。在广州纯粹是为了来过这里,第一次来时过于仓促,这次则骑上共享单车几乎穿越了大半个广州城。这样的旅行有其颠扑不破的优越性,就是只需要顾及自己的感受,所到之处,不必拘于别人所谓之名胜而只需遍历自己心中之风景。于是到的每一个城市都像是解一道又一道哥尼斯堡七桥问题,其交通成本则几乎可以不计,剩下的经费则完全投入于以胃口上限为约束,最大化小吃美食消费种类这样的数学规划问题。告别广州又来到深圳,这是第二次来到深圳,但是没有想过去汇丰,毕竟当时还没把目标切换到汇丰。在深圳,我重新造访了两年前印象深刻的一家奶茶店,奶茶店在老街地铁站C出口不远,时隔七百多个日子,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次相遇与草莽,温习了两年前的冻奶茶和鸡蛋仔,口感制胜,一切还是那么感人。离开深圳又踏入厦门,厦门对我而言则是始终停留于想象的城市。一路仍然是靠着骑单车或走街串巷的基本方式,造访了曾厝垵、厦大以及其他一些不太知名的地方,并未登上鼓浪屿,可能算上是个遗憾。厦门轻轨进入厦门岛的一段修筑在海堤上,别具一格。厦门地铁上的闽南话让我感觉简直就是同样的发音在不断重复,简直是最难的听力。离开厦门的下一站是九江。在九江这个小城,我以非常浪费的方式上了一遍庐山,没办法,即使预算允许,我的时间也不允许我在山上呆上十天半月来摊薄固定成本、玩出规模经济了hhhh直观上感觉庐山上的故事还是非常多非常耐人寻味的,当天庐山烟雨迷蒙,飞雾轻拢,像极了我们置身其中却又无以把握的历史。一旁的讲解员讲得绘声绘色,一旁的台湾游客(主要是老人)听得恍若出神,我本非景中人,而只是途中客,然而在罅隙间也不禁触景生情,做出怀古样子。的确,蒋宋孔陈的事迹竟是何其相似与一个月之前我所阅读的南北朝顾陆朱张的门阀历史。不仅仅是历史演义式的形似,而且是历史变迁中,社会结构及统治结构上的神似。当初为了理解魏晋风骨和理解汉唐之间中原社会结构及内容迁变而阅读的魏晋南北朝历史一下子和眼下的民国故迹相撞击,故垒西边,大江东去,竟成客途所渐入之佳境。辞别匡庐,又来到南昌。竟然在绳金塔吃了一家陕西肉夹馍和米皮,然而竟是我吃过的肉夹馍里数一数二的一家了。在我抵达滕王阁的时候,天色已晚,景区人员已经无意接待我这个末途之客,我也只好知趣。其实当今的滕王阁在林立高楼的掩映和环伺之下已远不复想象中“台隍枕夷夏之交”的雄迈姿态,在现代人拙劣的修复捯饬之下,倒显得几分华艳有余、老态龙钟。滕王阁下,我还是尽量默背了一遍完整的《滕王阁序》,及至最后的“阁中帝子今何在,不尽长江滚滚流”,突然之间,还是有些莫名冲动。之前看过一个说来无聊之至的电影叫《少年王勃》,讲的是王勃人生不遇,落魄间客至南昌,适逢高阁盛筵,因作序而得姻缘,却不幸地在前往下一站的长路上身殉大海的悲惨故事。电影本身多有才子佳人的陈词滥调,然而其所述的故事却使人唏嘘。“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正如此刻已经在几天里穿越了近万公里的自己,每一个相遇的回合都是那么的短暂而有意义,欢喜和恐惧永远如临大敌,热泪和年轻都将葬身大海,这使人瞬间念起无远弗届的孤独,“阁中帝子今何在”,当地质时间、天文时间都统一为人的时间,所有的欢歌笑语一时陷入哑然。别了洪都旧府,折了一个大回又去到桂林,在那里,山水确如人民币20元的映像,然而最为佩服的还是桂林米粉,好吃不贵,简直是这些天来的一股清流。桂林之后又去了重庆。对于重庆,一百个喜欢,多呆了几天,直到走时意犹未尽。不必说穿山越隧、穿越楼房、叠层越江的重庆轻轨,不必说不弱于香港的土掌房式的建筑,也不必说久闻大名的长江索道、磁器口、解放碑、朝天门和洪崖洞,单单一次街边不加修饰的重庆老火锅、一碗热腾腾的山城毛血旺都能让人愿意在这里醉生梦死。磁器口沁人心脾的熬制底料的牛油味、煎炸分寸十分到位的锅盔都是深刻的记忆。洪崖洞还有一家烤猪蹄的店,15元一个的猪蹄烤得外酥里嫩,当时只恨没有那么大胃口把四种口味的各买一个了。在重庆住在了解放碑附近,然而我住的地方一晚竟然只要98,真的是住之前总怕遭遇黑店,去到了才简直感激涕零啊。之后又去了成都,宽窄巷子、春熙路,感觉与重庆在相似之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气质。南方城市全然不似北方一般料峭,晚上的店大都是很晚才关,那晚不能免俗去了玉林西路的小酒馆。结论是自由古巴的味道很像双黄连口服液。然而我是后来很晚才真正明白了“自由古巴”这种鸡尾酒逼格满满的名字背后的故事和意味着什么的。在成都当然还去看了熊猫,然而比较不巧,只看到了培育箱里的小小熊猫。然而年幼的熊猫真的特别卡哇伊啊。大熊猫没看成,倒是在回来的地铁上把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着的遮阳伞给丢了orz,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临走之前那顿串串香真心不错。当然,再一次地,是以一种近乎暴殄天物的浪费吃的一顿串串香。成都之后,游兴已尽,回去的路上途径西安,也只是坐着观光公交浮光掠影了一番,除了在曲江池边乘凉,无聊地看着小朋友喂鸭子,再无停留。毕竟西安的酷暑,不想忍了。七月的其他时候几乎在老家。下半月姥爷离世,心情沉重。原定回家几日旋即返校复习的计划也推迟到了八月。在老家的日子里,随身带回去的数学卷子被做完,借此机缘,竟然在七月意外启动了政治肖秀荣全书的复习。这个月读了一本根红苗正的国内政治教材,《当代世界经济与政治》,没错,就是政治考纲规定那本。然而当时这个事情我是不知情的,只是抱着兴趣买了这么一本书来看,谁知道竟然顺便复习考研政治了2333
八月初回到学校,不几日,久违的H君联系到我,向我叙述了一些曲折。本以为前尘隔海,然而那几日的事情还是在心里泛起了一些不小的波澜,以至数日不能平息。八月算是复习备考的正式开始,做了曼昆课后题,宏观方面得以巩固。数学方面做了较可观数量的题,亦有提高。英语开始了除单词以外的其他模块的复习,进展缓慢,总体上谜之有恃无恐,比较懈怠。这个月读了一本颇似路边摊读物的《伦理学》,竟然颇有感悟。于是又读了美国人梯利的一本《伦理学》。曾几何时,我是如此的方案诸如ethics这种“充满了教条气息”的学科的,然而,真香,只能说——毕竟的确,很多的问题到了最后,实证是无法解决的,所谓的什么丛林法则还是人类普遍价值也好也都无法解决,然而无法解决的东西才最有魅力,这正是必须要谦卑地求诸人类伦理学讨论史的。的确,“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我们这个时代所困惑的自以为空前的重大问题,实际上没有什么是前人没有探讨过的。八月在校的日子我觉得十分畅快。后来亦在考研的T君知道我在校,时常约我晚上一起跑步,其间谈论的考研问题对我也多有帮助。但是八月最重要的事情也许是D君向我安利邓晓芒及其中西文化比较研究。也是从这时起,我才开始反思一些真正顿开茅塞的事情,比如自我意识的自欺本质,又比如恩格斯对自由雄辩的规定本身所存在的问题。邓晓芒先生的很多书、讲演、文章,能找到的、比较易读的几乎都被我如饥似渴搜刮了个遍,这是我这一年里个人思想史上质变的一个节点,尽管这个月包括之后的几个月里所思所言其实仍是挺可笑的,但是这是思考真正走向辩证统一的开始。这个月贸易战不断加码,偶然的一个机会我又获取了连接外网的途径,自此,关于中国的更多良莠不齐但是构成重要参考的信息被我不断认识和发现。我也由此展开了一轮又一轮对于某些问题的反复自我批判和思考。这个月隔三差五和S兄外出觅食,其间有不少意见交锋,现在回想觉得当然不是问题,但当时还是很一本正经地在思考着、蜕变着。这后面的三个月是思想上狂飙突进的三个月。三个月里思想在此从左到右,人文主义取代某些东西再次成为我的主要信奉。这是危险时代的开始,但是在今天看来却是精神真正成长所绕不开的。
九月随着日程逐渐紧迫,百日倒计,考研成为彻底的压倒性的事情,许多闲情逸致其实是在收敛和下行之中了。但是总体来说,这个月仍在挣扎中做了不少依依不舍的追问和思考。这个月最重要的事情是我的考研目标从ccer向北大汇丰的调整。主要是因为ccer惨绝人寰地由14个缩招到6个,加上这段时间里的思想倾向上渐次不再愿意以去ccer这样智库性质的地方为己任,而重新了解后的确发现汇丰似乎是个长期低估了的最优解。就这样,九月我扔下先前的参考书,买来布兰查德,重新捡起一直非常忽视的范里安,告诉自己一切还来得及。九月初做了李永乐660题,感觉数学方面又有长进。九月下旬主攻布兰查德,生怕体系不同,会成为特洛伊木马一样的巨大风险。然而很快发现,布兰查德可能是我觉得最喜欢的一种教材了,学起来简直顺畅无比。九月开始与T君约定每日一起到图书馆自习。这段时间很大程度上规范了我的复习,适时地改观了之前显然过分自由散漫的复习基调。当时与我而言,图书馆这地方实际上已有许久没去过,然而也就是从那之后,直至考完研的今日,图书馆仍保留着每天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写东西的习惯,这都要感谢T君。而在图书馆里,几个偶然的契机,我重新发现了李志。之前听李志几乎就是那几首烂大街的歌了。但是这个月对李志的重新挖掘使我看到了许多之前看不到或者不可能看到的东西。时至今日,看了更多的东西,李志于我而言渐渐是已然祛魅的概念了,但是那一阵子他的音乐还是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具体的震颤或感动。
十月的考研更其迫近。这个月对比较重要的事情是在微信上找到了汇丰考研的组织,进而认识了一批考研小伙伴,以及买了iPad。十月份刷了宏观布兰查德题库,从此宏观就基本形成了一个比较坚实的应试能力了,这当然是非常实质的进步。布兰查德这本书的确在很多理解的衔接上处理得非常好了。这个月政治复习走了个大弯路,虽然最后到了考试觉得之前不管走啥样的路子也只是肖四 that matters,嗯。。这个月的贡献似乎是在起码的程度上没太掉队,其次为下个月的高歌猛进奠下了一个确实不可或缺的基础,最后就是积累了一些至少确切知道的教训,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这个月对于南大、北大、人大接连发生的一些不便言说的事件有所关注,这些事情使我挺触动的,但是毕竟考研在即,想到孰轻孰重,于是很快也在考研的目标下对这些事情切断了考虑。
十一月以来直到十二月最后一场的结束,是一个至今想来觉得十分纯粹的时期了。这一时期几乎是奇迹般地一举收拾整顿了我那混乱的作息,然后在直接面向最后考试的基础上彻底搁置了考研以外的问题,亦切断了一切不必要的于外界的联系,一举步入抓铁有痕的一步一个脚印、务实的生活。不得不说,这大部分得益于几个小伙伴的启示。十一月以来,我用一个excel表格统计着每天的各种作息和学习任务,发现效果还是非常显著的,这四五十天过得非常的快,而且几乎除了学习就不记得还有什么了。考研前的那几周状态异常得好,这对于我来说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了。之前中高考状态几乎都是摇摇欲坠,这次反倒觉得按部就班了。离开学校去考点前的那天上午,仍然按照习惯的作息去了图书馆,把肖四大大题重新在答题卡上做了一小遍,当然后来才发现这完全是胜背几月书啊。。当天中午我看时辰已到,拾捯起我的所有东西,离开图书馆准备出发。沿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才发现时间是如此的白驹过隙,多少是有些惆怅的。到了考点附近,去视察了原先规划的几个吃饭地方,发现咸水沽想找到一家干净靠谱点的便饭还是不太容易的,于是那两天几乎是靠麦当劳的完全没有任何性价比的什么蔬菜沙拉、鳕鱼、红茶活着,非常无奈。考试期间睡得可以说是比平常好了,尽管第一天考完英语挺不爽的,小作文写得太过散慢竟然导致大作文差点没写完,遑论回头检查一遍客观题。考研期间收到了不少加油和祝福,尤其是来自邻家小妹妹的祝愿,说实话是一度拯救了我英语考完后小崩的情绪的,非常感激,我想我也只能通过更加对努力来不辜负大家的期待。考完之后认识了一个南开考北大微电子的同学,几乎每场都和我邻座,回去又正好顺路,就各种吐槽考试,他说他有不少同学也考汇丰。在路口加了微信后分道扬镳,我约S兄来咸水沽共进晚餐,然后一起在咸水沽住了一晚。冷静反思此次考研,觉得确实没法说更多的什么,尽人事知天命,谁知道数学竟然还能被李林压中,后来得知情况的我的感觉一下子就从窃喜变成了灰心,但是自己的“理性预期”被如此嘲讽一番,复何可言?思来想去,对于对答案仍然非常拒斥,所以就静候天命吧,这已不是我份内的事。不过也完全能够接受一切悲观的结果,毕竟回想这一年对复习,确实做得不是完全问心无愧的,许多事情也是不甚尽意。但是我想这样一条路还是会坚持到把它走通,因为对于拥抱长远而言,脚下的坑坑洼洼只是坑坑洼洼而已。这可能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回到住处给家里打电话汇报了大致状况,就这样结束了一段又开启了另一段旅程。
十二月的最后,是真正的沉默着欢喜了,超喜欢待在里面。这几天虽然各种考前积压的杂务缠身,然而比起昔日毕竟是小巫大巫,做好动态规划,化整为零,生活还是非常的自在愉快。考前有太多的憧憬和心愿,所幸考完之后的自己没有被time inconsistency统驭,还能不负当时的初心去一一展开这些未竟之事业。还记得一次和D君说起马克思那句“人只有在精神上的丰富才是成人了的”,我说现在发觉人生不管积累多大的个人财富最终是要交还的,不管多么权欲熏心总是要被历史颠覆的,不管多么热闹都是自欺的,不管多么刺激感官的食色性也都是稍纵即逝的,反倒是一个人的可以被历史公认为思想的东西,无论是被批判还是被信仰,都在这个无限的过程中走向永恒,一代人的尸身腐朽了,不灭的精神却仍在一代又一代的人们之间以更为宽广意义上的“基因”被不断的复制、突变并遗传。D告诉我,这就已经是黑格尔“不死的类意识”的观点了。当然这事情任重道远,需要在批判之前多做太多调查研究,多做更多自我批评,但这确实就是可以“终吾生以徜徉”的事情了,它是不必急求的过程,是迟早开花的播种。 而另一方面,我也始终觉得自己总归是上升不到宗教精神的一类人,俗务凡尘于我而言也一直意味着不可取代的欢喜。我愿意把精神作为探求,作为对现实的超越、对存在的赋予,也不必过分夸大其中意义,更不至于像以往那样动辄用精神去否定物质。实际上我发现物质和精神什么的,也是本身就十分logocentrism的东西,在人的尺度被添加之前,一切的一切又孰可辨分呢?就像过去的事情早已经不复,就像什么什么的无奈也好、欣悦也好,都可以付诸未来的一声叹息。反正这世上终有理性所暂时不能解的困难。不管怎样的建构,理论做不了对现实的完美描摹;也不管怎样记叙,历史对于我们总是掌中沙——我们甚至把握不了此刻的现实,“未知生,焉知死”,不亦痛哉,不亦美哉?
“饥饿,或者吃饱,又是一年;相聚,然后分别,都在一天。”
——《热河》
无论如何,这已经是不能更好的时刻,中断的事情得以恢复,疲乏的身心得以舒张,回首向来萧瑟处,觉得曾经狂热的东西还是应该祛魅,曾经恐惧的事情不像那么恐惧,曾经憎恶至极的事情渐次在坚持中亦有所和解。的确,极端的时代也许可以暂时过去,一切热爱的东西有待于在祛魅后再来返魅,一切批判的立场可以在温和的妥协中得到真正的坚持,一切大起大落的过往和忽明忽暗的未来也可以不必那么患得患失。该来的总会来的,且在努力想清楚了的生活里只争朝夕,拥抱未知的肯定与否定。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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