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参加简书官方有奖征文『脑洞写作大会第二期|创意续写计划』
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上最后一个AI，也是地球上第一个，运用最先进光纤技术全球联网可以穿越空间瞬间移动的AI，我们后来将它称作“月老的信使”。
这学期开学，一个中文系的女生跑来问我：“龙教授，四五十年前，你们在读什么样的诗时，会觉得心中向往？”
我说是木心的诗。
她问我诗的内容，我背给她听。那首诗叫做《从前慢》，我至今记忆犹新：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学生听了以后说，龙教授，那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呀。我们每个人收到别人寄来的叶片，那些叶子即使再贵再小也都要写上一句“见信如晤”。
我告诉她，从前是人工智能的时代，最后为人类服务过的人工智能小E，在我们那个年代终结，我有幸和它度过那最后的一年时光。
之后，从无纸化时代变为有纸化时代，现在，又是无纸化的时代。
当今现状，相信我们每个人有目共睹——森林资源匮乏，木材造纸的价格比黄金还贵，纸张成为富贵之家极具象征意义的藏品。
我们通过无土水培的绿叶植物来作为信纸写信，然而，这种信纸在市面上流通渠道狭小，价格被炒得居高不下。
还有马和牛，也失去了当年的观赏价值，因此丧失了城市旅游资源开发的商业价值，又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和农耕工具……
四十年前。
“少年郎，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随着这一声提问，门缓缓被关上。
这扇门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门自己开了。
“差评！必须差评！”少年拍拍身上的灰，脸上写满了怨怼。
“不好意思，不接受差评和投诉。有请下一位受害……哦不，年轻的客人！”小E的声音总是傲娇的。
小雪赶紧进去。
刚走到里面，天花板上的彩灯旋转，摇下许多五颜六色的彩带，小E的声音洋溢着热情：“小妹妹，欢迎你来到许愿屋！”
“你好，愿望机器人。”小雪过去很有礼貌地朝它鞠了一躬，直接说明来意，“我对自己很多方面都不太自信，我想要一个机器人陪伴我，最好能一直说夸奖的话，不会说我任何的不好。”
时间一晃，到了这届的孩子高考结束的日子。
家里的投影仪出现小E微笑的脸。
“机器人送达后，请您仔细一阅读完附赠的关于一本机器人使用说明，然后再将它开启。”
而另一边。
“龙先生，祝贺您找到理想型cp。您可以自己选择交通方式，抵达她所在城市。随后，我们将把您放进纸箱里送给她。”
“我选择——乘坐火箭的方式，光速抵达小雪的城市。”
“好嘞！已为您安排超光速的银河号火箭。”
“等等——我还是个没工作的大学生！小E啊，你那么大方，火箭费你要不帮我先垫上？”小龙望着许愿机器人一脸坏笑。
坏机器人：“好嘞！已为您开启一万元贷款！”
雪儿开心地拆着包裹。
她心里还想着，小E的服务果然周到贴心。原以为运那么大一架机器人从北向南，至少需要一两天时间。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用的火箭包邮——神速秒到！拆开快递，里面的机器人也是如此的栩栩如生。
她并不知道，这“神速抵达”的代价，源于小龙的一句玩笑话。
此时的他，已是负债九千加一万元的“巨额”的落魄男孩了。
她只是像看一件机器人商品那样地望着他，发现他的表情，被刻画得那么忧郁，好像谁欠了他千八百万似的。
小雪一上来就是一个摸头杀。
“主人你好，我叫小龙。”
第一次被女生摸头，小龙并没有受宠若惊的喜悦，而是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摸的宠物。
有了新的机器人玩具，小雪儿自然是要带着他到处去逛次逛次的！
自从有了他，小雪遇见奇葩事儿的概率比平时大了好几倍。
就比如她想吃一份小吃街现做的龙须酥。
老师傅突然临时有事，存货又被卖光了，新来的学徒赶鸭子硬上工，将龙须酥做成了焦糖色。
然后那笨手笨脚的学徒还憨憨地一笑：“今天本店对情侣零收费！这一份免费请你吃，要不要尝尝。”
小雪见了连忙后退，她可不想做新学徒的小白鼠。
小龙见发挥自己用武之地的时间到了，毫不犹豫地上前尝了一口，然后说：“好糖！”
“真的吗？”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这是一朵咖啡色的云，不仅酥脆绵软，吃起啦还甜中带些微微苦苦的感觉，比起那种白色的酥糖，它更有层次、口感翻倍，真是令人回味的体验啊。”
听了他这波夸奖，新学徒好奇也尝了一口。
然后当他俩的面，将店门的金字招牌小心翼翼地给卸了下来……
一天，小龙看见街头艺术家正在调试画板，他拉着雪儿过去坐下。
“你好，帮我朋友画幅画像吧。”
小雪为了得到一张好看的画像，硬是站在那里摆了一个多小时的pose，动也不敢动。
“画好了。”
小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凑过去看。
这位学艺不精的大叔，将小雪的样子画老了好多岁。而且，她明明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但他的笔下，那张笑脸怎么看都有着诡异的氛围。这种三脚猫功夫，是怎么敢坐在街头为别人画人物像的？
小雪刚想发作，只听见小龙又是一波夸奖：“雪儿，这画中的你，还是那么的温柔。”
“这是温柔么？”她直接质问。
“你瞧这画中画的，明显就是三四十岁时候的你嘛。”
“我听说过尬舞、尬笑？或许今天，我还见识到了尬圆。”
“没错。我们的生命就像一个圆，我们在圈内行走，圈的外围随着眼界而扩张，这就是所谓的活久见系列——没有一幅夸张的丑画，又怎么能凸现出雪儿你年轻时候的貌美如花呢？”
“……够了。你简直够够了！”
小雪儿简直尴尬得不行，立马叫停。
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尴尬的。
小龙竟然上前激动地握住那位画师的手：“啊，谢谢你！你已不是位画师，而是位哲人！”
“我有……那么好？”连大叔也怀疑人生了。
“所以大叔，既然您也认为自己是哲人了。您打算给您的客人打几折呢？”
自从小龙为小雪争取到一折的超低价，小雪就更依赖他了。
这天傍晚，购物广场前搭了台子，有一群年轻人拿着话筒上去唱歌。
前三位登台者歌声都极好，尤其是第三位，情歌尤为深情动听，叫人感动溅泪。
轮到第四位唱时……
——小雪之前从来不知道“拆台”二字要怎么写，领教了这位兄台的倾情哀嚎，她终于还是懂了。
而小龙“发挥余热”的时间又到了。
“我觉得他唱歌很好听。”
“好听，你确定？他全程都在跑调。还有他每一句都唱破音了！”小雪说。
“你看他头摆动的弧度，一只脚打节拍的样子，还有随着音调高低起伏而不断挥舞着的手，这还不投入吗——不投入吗？如此投入，又怎么愁这个世界会没有好音乐？”
“你真可怜，平时都只能用眼睛听音乐。”小雪儿一脸同情且疑惑地望着他。
每日陪着小雪玩乐之余，小龙也未忘记联系小E，问它：“你上次说的，一条夸奖多少钱来着？”
“拍人马屁的钱哪儿有那么好赚。黄金价：0.99元每条！”
“这么少！”
“这年代刷溢美之词赚的那一点外快，还没有工地搬砖来钱快。这是官方吐槽。”
“小E，他们说你偏疼女生，原来是真的。你就算生出了性取向，也不该如此偏心虐我吧。好歹给我条活路呀。”
“谁让你偷了家里九千块钱去充游戏币呢？少年郎，回头不晚！好好改造吧。”
小龙无奈，看来追求精致的“猪猪”式赞美果然是行不通了，必须得加大产量才行！
不过……
小龙捂着肚子。
得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小雪洗完澡出来头发湿答答的。
“你包头发的浴巾呢？”小龙问。
“我浴巾掉马桶里了。我不想用手捞，就试了试水能不能冲下去，结果马桶堵了。
“什么！”小龙捂着肚子冲进卫生间。
“真的堵了，”小雪晃晃悠悠地来到他身后，“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快来安慰我。”
小龙强行挺直身子，笑得龇牙咧嘴：“你的浴……呃，你浴巾散发着……”
“没事，你继续玩儿。就当我不存在。”小雪一脸玩味地看着小龙。
一天下午，闺蜜樱梨打来电话。
“雪儿，我们去找小哥哥蹦迪吧。”
“可我要给我的机器人充电。”
小雪有了小龙无止境的夸奖，最近不想陪闺蜜。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什么机器人？”樱梨在电话那头问。
“我的十八岁礼物，我向小E许愿，要了一个会一直哄我开心的机器人。
“哼，连你最好的朋友都不陪！你爱上它了？”
“我说不上是不是爱，总之我很喜欢。”
“黄金年代，机器人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但相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明白吗，傻小雪。想要恋爱幸福，婚姻正常，前提得是人！是人才行！机器人无法让你幸福一生！不要沉迷，赶紧扔了它，晚上来酒吧嗨皮！”
小雪拒绝了樱梨。
比起在酒吧蹦迪，她还是更喜欢和小龙待在一起。
即使是最好的闺蜜，也会骂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并且批判她的一些喜好。
而小龙不会。
小龙永远那么随和。
命运无常，一些人来去匆忙……
小雪再次得到樱梨的消息，竟是樱梨的家人邀请她去参加好闺蜜的葬礼。
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龙见她突然哭成这样也愣住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夸奖的话来安慰她。
只能走过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雪推开他。
“机器人也会伤心难过吗？不，你不会。你没有感情！”
“我的感情在心里，你看不见……”
小雪打断他：“你这又是想胡乱夸人吧。你关掉电源！我今天不想听任何夸奖。”
小雪快速地换衣换鞋准备出门。小龙一直在背后默默跟着她。跟到门口时，小龙抓住她的手臂：“我也有陪伴功能。我的职责，就是治愈主人的各种不开心。”
小雪将他甩开：“除非将你拆成零件，否则我才不带你去。因为不想让你破坏我最好朋友的葬礼。”然后将小龙一个人关在了屋内。
从闺蜜家回来，小雪情绪一直很低落。
“还在想朋友的事吗？”小龙问。
“是啊。”
“怎么能不想她。”
“失去她，我才发现，我们俩还有好多的梦都没实现。我和她一起玩到大，她那么关心我，我却总是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俩现在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但是她再也不能去学校报到了。”
“我知道，她一定是变成了星星，每当你抬头仰望，她的光分毫不差地照耀在你的头顶，比城市里的霓虹还要美。”
——可是被污染的大气层，哪里还找得到星星。
小雪叹了口气：“还有件事，暑假过完，我就要去上大学了。大学里不允许带机器人。”
那天晚上以后，小龙沉寂了几天，像是焉坏的植物。
小雪因为朋友的离世，沉浸在懊悔之中伤心过度，所以怎么注意身边少了小龙的前呼后拥。
待她慢慢走出一些伤心，才想起小龙：“小龙，你都好多天没说过话了，是什么情况？”
小龙指了指喉咙，再吸了一把鼻涕，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嗓子哑了。”
“你坏了？”
小龙点点头。
小龙为了扮演好机器人，一直不敢当着小雪的面吃东西。
总是趁小雪晚上去洗澡的时候，把冰箱里的食物每样都吃一点。
但是小雪去参加闺蜜葬礼的那天，他贪嘴，将冰箱里的几盒冰淇淋全部都拿出来当晚饭吃了。
半夜闹了好几趟肚子，还在炎热的夏天患上了感冒。
小雪拿出一个插头：“需要充电吗？”
小龙连忙摇头。
小雪却步步紧逼。
“你一直没充电，会坏掉的哦！来，告诉我电源往哪儿插。”
多年后回忆起来，小龙还觉得自己当时上窜下逃的样子很搞笑。小雪也是第一次那样发了疯一般地追着他跑。
樱梨离世后的第二周，小雪突然觉得腹痛难忍。
去医院检查，得了阑尾炎。
她从来没经历过手术，缩在病号服里瑟瑟发抖。
小龙拿来一个可爱的毛绒抱枕递给小雪。
“疼得话，抓抓这个吧。”
小雪没有去接，她看着他，眼底的失落越来越深：“你若是人该有多好。可惜，你不懂。”
“你不喜欢我讲的笑话了？”
“现在不喜欢。”
“那以后呢？”
“傻瓜，我难受只是一时的。有你陪着我才能天天开心啊。”
即将被推进手术室，小雪的两只手被她叠放在胸口，这个平躺的姿势，可以在人害怕的时候，给人回归母体的安全感。
小龙伸出温暖的大手，覆盖住她冰凉的小手，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别怕，我懂你。”
“谢谢你的安慰，小龙。”
手术很顺利。
术后的康复也比较顺利。
小雪的父母从外地赶回来，来接她出院。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看电视。
只有小龙低头暗算着时日，数着他距离完成任务，还差多少条夸奖。
有一档纪录片节目，正在播放挪威的极光
“挪威的极光真好看，但没有星星好看。”小龙突然道。
“你还去过挪威？”小雪的妈妈问。
“挪威没去过，”小龙望着小雪说道，“我是说我眼前这一颗星星。她是我见过最美的星。”
雪爸雪妈听了，相视一笑。
一部美剧正播放着一个家庭主妇，正在给丈夫做现磨咖啡，小龙对小雪说：“你就是我的糖。咖啡再苦，我也能望着你喝下。”
剧中的丈夫喝完咖啡，拎着公文包出门了。
家庭主妇从橱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倒入玻璃杯开始细品。
小龙又开始借题发挥：“你是岁月赐予我的佳酿，在一个清晨……”
小雪望着爸妈尴尬地笑笑，赶紧换台。
这台正上演一部黑童话的话剧版。
小雪脸黑赶紧换台。
换了一档音乐选秀节目，又换一档知识问答节目。她频繁地换着台，体育竞技、财经、外语频道、星座恋爱，古言、玄幻、神话、宇宙探索、文艺片、古董鉴赏、诗词大会，丝毫不给小龙开口展示的机会。
好不容易换到一档严肃正经的新闻联播，小雪才满意地放下了遥控器。
新闻里，正在列举一些农产品今年的收成。画面有拍到水果的镜头，小龙又闲不住了。
“我见到你，便闻到芳香，回味甘甜。你的脸像是刚熟的苹果，眼眸如牛奶中泡着一颗晶莹饱满的黑葡萄，小嘴像樱……”
继续换台！
这是一档相亲类节目，主持人替女嘉宾们问男嘉宾他的择偶标准。
小龙准备开口，被小雪抬手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夸奖的话堆的多了，小雪的爸爸妈妈开始觉得这个男生充满花言巧语。
吃了小年轻满满的狗粮，他们心里也已经开始给小龙打负分了。
他们联系到小E，申请让小龙和女儿的关系终止。小E很配合地答应了。
小雪坐在窗台用彩纸折牵牛花，小龙拉着行李箱走过来从背后揽住她。
“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呀？”
“我希望，从此以后，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活的开心。小雪，我们的合约到期了。”
“什么合约？”
“和小E的合约。我得去许愿室的总部见小E，然后下周还得参加一个月的城市志愿者活动。但这也就意味着，这段缘分的结束。”
“我知道有这规定。那个活动我也知道。可我要的是一个机器人男友啊。”
“你只把我当体验程序，视我为芯片插件对么？现在我告诉你，我是人类，不是机器人。”
“你还可以续约。”
“合约到期了，还可以再续。但是，你把我的智慧想象成一堆冰冷数据，该怎么继续？”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很喜欢很喜欢你，从来都不觉得冰冷。你若不想继续住在我家那就离开吧，只是走的时候，能不能将我也打包带走？志愿者活动，我想陪你参加。”
“那今后不会再有那么多夸奖了？”
“我不要那些话，我只要你。”
——很久很久以前，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专属的红娘小E。
它会说不同的语言，包括方言。它有各种各样的风格与个性，如温柔型、幽默型、腹黑型、冷酷型、学霸型……
陪每个准社会人，度过一段值得留念的时光。
龙教授合上电脑，取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银幕前不再有画面闪过。
他的四十年教学生涯在此画上句号。
这是他退休前，给学生们上的最后一堂人工智能简史的课。
这堂课没有一句艰涩深奥的专业术语。
只讲AI时代的背景下，两个小年轻在一起时的嬉笑玩闹暗生情愫。
(配图来自网络，致谢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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