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龙凤胎呱呱坠地时,其父的反应,奠定了兄妹截然不同的人生。
“好福气呀!龙凤胎!”
医生护士喜气洋洋,儿女双全乃是人生喜事。
“儿子是哪个?让我抱抱儿子。”
年轻的父亲激动万分,双手环抱儿子背对众人,生怕被他人抢去。亲朋好友纷纷围上来,想要一睹那被“藏起来”的男婴。
“谁来抱一下千金呀?再不抱要哭啦!”
无人回应,抱着女婴的护士像是生成了屏障,将她们与人群和喜悦分隔开。
最后是迟来的外婆将女婴抱入怀中,痛哭失声。
“女儿的话,让她当姐姐吧。”父亲瞥了一眼女儿,对虚弱的妻子说。
“她是后生的,理应是妹妹。”
“真是的,女儿就该先出来啊,儿子就该有个姐姐。”
“让她当妹妹吧,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我就这个要求。”
“好吧,也就是听着难听,区别不大。”
年幼的阿满总和哥哥穿一样的衣服,大家都叫她假小子。邻居问他们的母亲,为什么不给阿满买几身小裙子?母亲说是阿满要和哥哥穿一样的,她也没办法。
其实阿满知道,那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都是给总穿坏衣服的哥哥的。如果自己不要,那连假小子的衣服都没有。
她的人生在外人看来是顺遂幸福的。无论是衣服玩具,零花钱还是兴趣班,父母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可偏心并非只能以苛待表现,阿满的需求要用劳动来换取。而哥哥阿圆,甚至无需提出就会被超额满足。
北京之行结束后,父亲拟下遗嘱。阿满得知自己只能继承家里十分之一的存款时,心彻底死了。她五岁起就在店里忙前忙后,熟悉所有的流程,也有着无比的热爱。仅仅因为自己是女儿,就要为哥哥铺路,将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
哥哥阿圆也对遗嘱内容感到不满,妹妹这些年的辛苦和受到的不公他都看在眼里。更何况他对艺术的追求也不允许他困于厨房。于是他找到妹妹询问遗嘱,得知父亲查出早期肺癌,认为自己时日无多,想把最好的全留给儿子。兄妹俩都对父亲的自以为是感到失望,索性一拍即合,展开报复。
一开始,兄妹俩按部就班的做生意。哥哥坐店,妹妹帮忙,老爷子举着酒杯,向来往老客介绍自己继承家业的儿子,顺带忽略那些惋惜女儿的顾客。
没过多久,阿圆就恢复老样子。粗心大意算错账、热门菜品无理由涨价、甚至突然关店逐客,带着员工外出野营。大排档客人越来越少,差评越来越多。他们的父亲眼看自己的心血日渐颓败,对面新开的烧腊店却愈发红火。最终一口气没顺下来,晕倒送医。
父亲的癌细胞开始转移了,阿满有了不管生意的理由。在她的精心照顾下,老爷子渐渐有了精神。他总向隔壁床的大婶炫耀自己有个好女儿,不仅不争家产还尽心尽力的服侍他,扬言女儿就该这样养。
阿满听后毫不在意,就像她不在意哥哥把生意做得鸡飞狗跳那样。她的心早在大婶的引荐下,与大婶的儿子——烧腊店老板暗通款曲。两人本想瞒到最后,可频繁的眉来眼去还是让阿满爸发现端倪。当得知未来女婿就是自己恨得牙痒痒的竞争对手时,更是怒不可遏。奈何自己缠绵病榻,又由无继承权的女儿照顾,他的反对无足轻重。
带着愤怒和不甘,阿满爸抑制住癌细胞,康复出院。看着门可罗雀的大排档,他的心凉了半截。再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不知从哪搬了张折叠床,躺在上面打游戏。更是急火攻心,抬手要打。阿圆并未给他机会,见父亲归来,立马打车去机场,坐上去北京的飞机。
阿满爸坐在塑胶凳上,抽了一下午的烟。同那时阿圆落榜三次一般,茫然失措。
捣蛋鬼阿圆走了,一地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父亲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而阿满只是笑笑,以女主人的姿态,扭头进了对面的烧腊店。
从此街上多了条奇怪的风景:神经兮兮的老爷子,身后是门庭冷落的大排档。他朝着对面门庭若市的烧腊店大声叫骂着。
“你个白眼狼!赔钱货!养你这么大你就抢你哥生意!”
“吃里扒外的东西!当时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你这个便宜货!等人家生意好了才不会要你!”
珠光宝气的阿满把烧腊店运作得风生水起,面对父亲的辱骂,她一笑置之。
老爷子再次来还钱接阿圆,他希望儿子能受到妹妹的刺激,从而好好做生意。同时也信心满满的对我说,烧腊店菜品单一,根本开不久。
谁知阿圆回去后仍是那副懒散做派,还总去妹妹店里蹭饭。没过多久又跑回北京,要实现他的作家梦。而阿满也发现了烧腊店的瓶颈,重金挖走了大排档最好的炒菜师傅。事一做绝,阿满与父亲彻底决裂。
再次见到阿满,是兄妹二人一起来还钱。阿满喜气洋洋,递给我一封请柬。她要和烧腊店老板结婚了。父亲拒绝出席婚礼,阿圆此次回家,是为了代替父亲将妹妹的手递到新郎手中。
盛情难却,阿圆帮订好了机票。我同他们回乡参加婚礼。
婚礼上的阿满光彩夺目,台下的哥哥热泪盈眶,满眼都是不舍。婚礼致辞时,阿圆上台表达对妹妹的感谢,数次哽咽失声。
婚礼第二天,阿满坐东请我吃饭。我问她这么多年有没有恨过哥哥,她说:
“我们是两朵对生的花,互相争抢阳光雨露,但泥土下是同根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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