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生

作者: 金浮碎 | 来源:发表于2022-10-04 15:1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说吧,这次又要闭关干点啥?”

    “我要闭关写小说!这次必须成功!”

    “比做游戏靠谱些,要多少钱?”

    “借我十万,钱花完还没出头我就跳楼!”

    “不至于不至于,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做,我只拿得出七万。”

    “也行,出书了翻倍还你!”

    “不跳楼就行。”

    我点了根烟,这是我第三次向阿圆借出全部存款。上次借是闭关做游戏,上上次是闭关画漫画。

    我们的关系不至于此,只是高中同学,普通朋友。但人总需要一个慷慨的契机,来满足自己对高尚的渴望。况且不出半年,他满身油腻的父亲会找过来,把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我。再用炒菜的大勺把他一勺一勺打回家。

    阿圆家向来富裕,他父亲有家四个门脸的粤菜大排档。因为为人和气,物美价廉,每个夜晚都座无虚席。而身为富二代的阿圆,物质丰富,精神匮乏,形成了不着边际的性格。

    他对文学艺术有着超乎常人的痴迷,并贡献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经历和金钱。可惜实在没有天赋,学画十多年,也只勉强做到描图临摹。奈何心比天高,早在中学时期,阿圆就向我立下了大学读央美,日本学漫画的誓言。我也一直鼓励着他,提供些想法。并非真的相信他能成功。只是没人能拒绝阿圆父亲的干炒牛河。

    没有天赋的热忱,只会消耗支持者的耐心。高考第三次落榜使阿圆爸怒不可遏,用炒菜的大勺把阿圆从街口打到街尾。最后攥着大勺,像一团河粉那样坐在褪色的塑胶凳上,抽了一宿的烟。

    那天的干炒牛河,不像之前那样铺满肉,因为是厨师做的。阿圆爸的样子像是再也不想给任何人炒河粉了。

    阿圆最后被大排档的伙计们扭送进一家交钱就能读的大专,环艺专业。我们断了联系,但我很少想起他。毕竟环境艺术也是艺术,没理由不满意,他没什么值得谁牵挂的。

    在北京的第二年,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我到北京了,能来接我吗?”我听出是阿圆的声音。

    “哪个机场?”

    “大兴。”

    “离我好远,我估计走不开,给你个地址你打车过来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要不……你还是来接我吧……或者帮我叫个车。”

    “我不好叫啊,我转钱给你你自己叫吧。”

    “也行。”

    阿圆出现在工作室门口时,我很难把他和记忆里的富二代联系起来。他瘦了很多,从“阿圆”变成了“阿条”;衣服也是上次见面时那几件,领口袖口已经黑了,遍布不明来源的污渍;他的头发油到打绺,浑身散发着人油发酵的味道。馊味引得工作室众人纷纷侧目,在老胡点头默许下,我带阿圆回了家。

    洗完澡的阿圆,穿着老胡的浴袍,自然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心里烦躁极了,老胡有洁癖,他知道后免不了吵架。

    “有可乐么?给我拿一罐吧。”

    “没有,我们都不喝甜饮料。”

    “可乐都没有……那你们喝什么啊?”

    “有水,红茶,咖啡和威士忌。”

    “给我杯咖啡吧,咖啡因能给我带来灵感。”

    我强压不悦为他冲了咖啡,他放下碎屏的手机,一边喝一边嫌我的咖啡豆不好。

    “怎么突然来北京?”我打断了他的抱怨。

    “追寻艺术,探寻人生意义。”

    “说人话。”

    他被我强硬的语气震住,这才讲起这些年经历的事。

    大专读了一年,阿圆再也无法忍受了。无论是环境还是人,都不符合他的“艺术气质”。或是说,不符合他对艺术的幻想。他逃回家里,以“备战高考”为由做了一年多的闲散人等。阿圆父亲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让他饿了去大排档帮忙然后吃饭。尽早断了对艺术那不切实际的梦。

    “吃饭无所谓,不让我搞艺术就是叫我去死,所以我就借钱来北京了。”

    “谁借的啊?狐朋狗友良心发现?”

    “那没有,我妹借的。”

    “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妹妹?”我很疑惑,他从没提过自己有妹妹。

    “一起生的啊,我们龙凤胎,你见过她无数回。”

    我努力回忆,好像确实有个和阿圆十分相像的女孩,在大排档忙里忙外。我一直以为那是员工,叫阿圆哥也只是客气。

    “你牛河的肉就是她出钱加的,我爸那么抠,免费吃都是割他的肉了,还加肉。”

    “所以你妹是那个……”

    “好了我们说正事吧!”阿圆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又露出曾经立誓时的表情。

    “借我五万,我要创作一本史无前例的国漫!”

    我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至今还能如此自信地说出这种话。

    “我也才来北京,哪有那么多钱?”我起身抱臂,准备逐客。

    “书出了不会亏待你的!翻两倍还?三倍!”

    “不是几倍的问题,我手里真没钱。”

    “这样吧,帮我租个房子,其余我自己想办法。”

    我本想拒绝,却又无法忍受他哀求的眼神。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回到几年前,一拳打翻那个吃干炒牛河还加肉的自己。

    我搜肠刮肚,又找小羊借了些,在五环给阿圆租了个两居室。原本不需要这么多,他挑三拣四,不愿与人合租。

    而他所谓的“自己想办法”,就是隔三差五地找我借钱。一百三百,到也不多,就是次数频繁。老胡看到后明显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贴补我一些。

    当阿圆发消息找我要数位板时,老胡捂住了我的手机。

    “你要给他买吗?”

    “不太想。”

    “那你要怎么说?”

    “……”

    老胡起身打开台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眼睛适应后,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脸,比光还刺眼。

    “我之前觉得你挺机灵的,结果还是温室里的花朵,别人说什么你都只会照做。”

    我没有反驳,帮助阿圆的确让我感到后悔与不安。

    阿圆妹妹找过来时,我正和小羊商量如何断掉对他无休止的经济“支持”。

    他借钱的频次越来越高,有时甚至是一天两借。债台高筑,还钱的次数却屈指可数。阿圆说不清钱的去向,这让我们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花在了违法的地方。

    “刚在电话里没说清楚,我叫阿满,是阿圆的孪生妹妹。”

    她与阿圆很是相像,唯独眼睛与其兄不同。和善的笑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她把两手礼品分门别类放在桌子和地上,看着我挤出了讨好的褶子。单论态度,比她哥哥可爱得多。

    “按照你朋友圈猜测的喜好买了些礼物,这段时间我哥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客气了。”

    我看着一个个精致的包装,它们都来自从机场到这里,我不敢进去的店。

    “我找阿圆要了转账记录和租房合同的照片,麻烦清点一下。”

    “我相信你们,毕竟多年朋友。”

    阿满听后有些羞涩地笑了,我看她转账,还的钱只多不少。

    “其实,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请说。”

    “可以带我们去下阿圆的住处吗?就我和我爸。”

    “当然可以,叔叔也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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