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没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也没有什么强人所难。我们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无非是“未得到”和“已失去”。 ——题记
我们总喜欢形容各式各样不好的遭遇为“欺骗”和“辜负”。这世上自称被逼迫的人太多，然而怎么会有那么多是非纠葛呢？你的一点点争执不让、咄咄逼人明明就足以逼退别人，而别人又怎么能够成功得，在你心有不甘的时候，逼着你做着你不想要做的事情，甚至你做的结果还使他万分满意呢？
前些日子，一位朋友来见我。我与她相识不久。然而她平日里总能说些常人易混淆的政治的、历史的观点，言语时常反复，但听起来倒也顺耳，争论的时候，带着让人感觉无人能敌的样子。我总觉得她该是世间少数的有书卷味的女子。
她却提了不久前遇到的一件糟心事——她被人拽进了美容院，硬是被忽悠得消费了几百块钱。几百元钱并不算多，但若是花得不够情愿，也足够让人心痛了。可她讲起事情经过，是原先她被人塞了张优惠券，想去领一份免费的护手霜，结果离开美容院后不久，才想起不仅超出预期得消费了几百块钱，竟连最初允诺要送的护手霜也没有拿到手了。言语忿忿，于是便断定该是被骗了。隔几日，后悔意重，便想起报警，然而警察并没有起到理想的作用，她便跟我吐槽警察的办事效率，之后说到又打了当地消费者协会的电话，大有不肯罢休的架势。她来找我，想问我有没有别的法子。
因为我平日里拿着手机，总喜欢玩些微信、QQ之类，也经常发些自己的动态，所以一干的朋友们也都知道我有对付电话骗子的经验，也几次报过警，为自己、为他人。想想我也可能是这周围生活得顺风顺水的人里头特别的一个了。好像周围人遇到不顺心的事都喜欢来找我，寻些平复意气，从此心情舒畅的“途径”。
然而，她问我“法子”。“法子”这个词让我感到新鲜，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我是足够直白的江南女子，便问她：“是不是想让美容院退钱？”。她回我说：“我要讨一个公道”。她说得很谨慎，正经起来的样子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和莫名其妙。我感到奇怪，只觉得钱货两清这件事，大概是这世上大多数人求而不得的好结局了吧。然而，她说“想要个公道”，并且言辞凿凿。
我忽然觉得“公道”一词离我所拥有的生活，太过遥远，遥远到我生长至今，竟都还不能与他人达成共识。
然后，像是每一个振振有词的演说家，都习惯于给他人的行为定性般——她说，她是被骗了，应该可以向那家美容院索要赔偿。
我知道她在等我的义愤填膺或是同仇敌忾，但我确实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她似乎等得不耐了，说：“你别不相信我，我……”我一抬头，视线刚好与她让我不知如何描述的眼光相处——这目光有些颠覆了我理想里对书卷味女子的幻想，泛着太多我往日里万般排斥的含义。
我知道她还有很多话要讲，也知道，作为朋友，耐心地倾听才对得住我多年来所接受的教育。
可是我没办法，只得打断了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长篇大论，抱歉回了她，再等等吧，毕竟警也报了，消费者协会的电话也打了，劝她就先心平气和得等结果吧。
我其实稍欠缺些言语的力道。尤其是当下内心焦躁而又需要拼命控制，我感到了自身的虚伪。因为我末句想说的明明是“能不能心平气和得等结果！”。
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里，“先”与“能不能”造就了太多的不同。“能不能”里有着更加丰富的情感、也有更加深厚的惊警意味，这是“先”字因其平凡琐碎而无法承担的。
倘若我不是在真实的生活，而是作为一位演技浮夸的演员，单单站在一个悲喜剧的舞台上，饰演一个肆意张扬的理想主义者，我大概是要急剧暴躁，把她赶出家门了。我知道这样的想法缺少真善美的正当的理由。然而对于这样一件已经无可非议了的事情，事后追究的结果无非是双方都不好受，而我说不出。因为安慰与劝告等同于浪费，而我不喜浪费。
我们总经历些琐事，挣扎、痛苦、悲愤，囿于短暂的意气用事，陷于的长久的深自悔恨，想要些弥补，想得到些安慰。这件事尚未从我们的生活中彻底过去，所以，它的尾巴成为我们反悔的砝码。我不是个木讷的人，但确实疲于应付这样的斗争。
我们太过复杂，明明没有经过慎重的考虑，也常常能做出决定来，明明心里不放心，却有仍旧有很多因素来解释一个决定的生成。可是我们也留有细微的余地。所以更多时候，我们习惯向对面的人要求接受我们的反复、成全我们的悔意。即使反复不应该，悔意不合理，但是我们依旧可以表现得委屈，并且同另一人说起时不由得理直气壮。
我感到一丝悲哀，不仅是失望于对面人的陌生，更是因为觉察到我们很长时间缺失了克制的能力，造成了不自觉的推卸。
我们的生活不应该建立在一场需要他人给予的宽容与安慰之上，而是应该依靠自身的谨慎细微与坦诚坚定来规避可能的悔意。如果你只是循着他人的轨迹，品尝他人经历了的悔意，实在没有必要。别浪费资源了，倒不如静下心来，闲出时间好好看些书或报纸，等营销者或者骗子们想出新的花样，再携几友共赴一场斗智的约定。这样胜则欢喜，败了或许失落，却不再需要诉说与安慰，因为友人中已经足够理解你，你也足够坦诚。等年老时，对面的人落下一子，与子孙谈起时也是一则坦率和警示的“笑料”，但确实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