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杜二写《饮中八仙歌》,将贺知章排在首位是有原因的。杜二之所以把贺季真置于酒仙之首,乃是与其豁达,淡雅及爱好清谈之性格有关,说白了,杜二认为贺老的酒品当数第一。常人以为贺知章善饮酒,非也。
史载贺知章好清谈,用今天的话讲,就是喜欢聚在一起侃大山。正是因为贺知章有这方面的爱好,于是就结识了李白,据说当年李白四十岁,只是长安街上的一个小混混,偶然在街上遇到了贺老,把自己的诗歌《蜀道难》呈献给爷爷辈的贺老,贺老一下子惊为仙人。称李白为天上被贬下凡间的诗仙。此时的贺知章已经是八十二岁。 在唐代基本上十五到十八岁为一代人。 此时的李白,应该说是幸运的,遇见了这么一个在朝庭当了半个世纪的官老前辈,而且一下子还得到老前辈的赏识,真是走了狗屎运。有历史记载,直到贺知章在镜湖去世之后,唐明皇才把李白赶出朝庭。可见皇上对贺老也是崇敬有加。至于玄宗皇帝对贺老尊敬到何种地步,有诗为证:
遗荣期入道,辞老竟抽簪。
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心。
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
独有青门饯,群英怅别深。
玄宗写完这首送别诗,感觉意犹未尽,又啪啪写下第二首:
筵开百壶饯,诏许二疏归。
仙记题金箓,朝章拔羽衣。
悄然承睿藻,行路满光辉。
从这两首诗可以看出,贺知章的为人应该很不错,贺是武后时代的状元,经历过朝庭政变,还当过唐肃宗的老师。在长达半个世纪的为官生涯中,他似乎和谁都合得来,贺老虽自称四明狂客,然而从他的诗文中,丝毫感觉不出他的狂狷,相反,我们看到的是一位活泼可爱,温文雅尔的大儒形象。比如同样是写柳,李白笔下的柳: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又或: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李白通过写柳,体现的是一种惜别之情。而在贺老的眼里,柳是一位漂亮的小姑娘,丝毫不会令人产生离别之情,相反,而是一种充满着生机的美: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贺知章留下的诗文不多,大盖与他疏朗的个性有关。他是个清谈之士,又好酒,很多时候,写完了,或许就随手扔了,以致于今天我们能够读到他的诗文极少。然而,即使在这极少的诗歌当中,我们仍然能够看到贺知章那种纯粹的赤子之心。那种对生命的美的热爱之情。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试想,一位从江南走出的游子,离开家乡时,尚是青春焕发,意气挥酋,而回到镜湖时,已八十六岁高龄,老太龙钟,垂暮之年,唯有乡音无改。对于贺知章执意要回到他的家乡,至今也难解释,按理说,他已经在长安扎下了根,举家早已习惯了北方的生活,连亲戚朋友官场关系全都已经留在北方,而他却义无反顾的回到江南,真是无法解释。老夫在外几十年,或者能够理解其一,二。
贺知章留下很多让人难以忘怀的历史片断,如金龟换酒,为子乞名,玄宗相送等。很多时候,我们一边痕恨官场的腐败,看不起别人的溜须拍马,总把自己放在一个正直无私,光明垒落的位置上。其实,世事如斯,适者才能生存,李白其才不可谓不高,而能够成为翰林待召,老实说,没有贺知章的推荐,谁又会在意一个写几句诗的中年猥琐男呢?事实证明,没有贺知章,李白也只是个“流浪的小孩”。
行高于人,众必诽之。这句话用在贺公身上是不准确的。贺公在诗文和书法方面均有很高的造诣,然而,其并没有引起包括当时的小人的猜忌和攻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由于其具有高尚的情操和超人的情商,才有了贺公千年之不朽。
贺老走后,李白回忆当年贺老对他的知遇之恩,写下两首感怀之诗,兹录如下:
其一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
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其二
狂客归四明,山阴道士迎。
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余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太白究竟对贺知章有多深的感情,这个很难评定,因为李白写情的诗是信手拈来,大抵是不需要动真感情的,但李白长安之行的收获还真是离不开贺老之提携之恩。
《唐才子传》如此描述贺知章:
知章,字季真,会稽人。少以文词知名,性旷夷,善谈论笑谑。证圣初,擢进士、超拔群类科。陆象先在中书,引为太常博士。象先与知章最亲善,常曰:"季真清谈风韵,吾一日不见,则鄙吝生矣。"当时贤达,皆倾慕之。为太子宾客。开元十三年,迁礼部侍郎兼集贤院学士。晚年尤加纵诞,无复礼度,自号"四明狂客",又称"秘书外监",遨游里巷。又善草隶,每醉辄属词,笔不停辍,咸有可观,每纸不过数十字,好事者共传宝之。天宝三年,因病,梦游帝居,及寤,表请为道士,求还乡里,即舍住宅为千秋观,上许之。诏赐镜湖剡溪一曲,以给渔樵。帝赋诗及太子、百官祖饯。寿八十六。集今传。
关于贺知章的善谈,我们通过《唐才子传》中陆象先的话或可知其一,二。陆象先说,贺知章清谈风韵之高雅,我一天不见到(贺知章),则会感觉自己生出卑鄙与吝啬。可惜贺公的清谈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倒是象孔老二,留下一部《论语》来。
贺知章在盛唐时期,才子辈出的时代,能够拥有诸多大名,实不简单,如他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与李白、李适之等谓“饮中八仙”;又与陈子昂、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司马承祯等称为“仙宗十友”。
关于贺知章的生平,还想补充一点,就是他的好道,贺公的好道,可谓身体力行。李白好道,很大程度上只是用来作妆饰品;杜甫的好道,只是因为追随着李白。而贺公,却在道上一直默默前行着,以生命践行着。直到他回到最初的起点。
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千载江南,风荷流举,镜湖之波,回溯流光。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会稽之状元自贺公始,于是才子江南便有了不朽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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